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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眼见形式不好,不由得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昏倒。尤氏倒也有准备,向着一边服侍的仆妇道:“快些扶着贾府的老太太去边厅休息吧,好歹也是替大爷来哭灵的,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又有得说嘴。”
此话入耳,本来还有三分装昏的贾母,彻底昏了过去。可惜只有王夫人惊呼一声,接下来也就是邢夫人与王熙凤不得不来到跟前,却只看着婆子们把贾母搭到边厅,并不出一言。
没多大功夫,这内宅的话也就传到了外头男人们耳中。这些男人们可不是贾政那个事事需要贾母做主的,当即就问到贾政头上,对那个让皇家厌弃了的孽女,要怎么处置。
贾政能有什么法子?不过以老太太一向心疼孙女,刚刚骨肉得见,不肯分离搪塞。说话时还不时地看贾赦一眼。现在他倒不指望贾赦能帮忙圆谎,只盼着贾赦听到贾母昏倒的消息,能去见一下贾母,好由着贾母提出要求。
这次贾赦不得不出现在了贾母面前,还被贾母如抓救命稻草一样拉着不放:“赦儿呀,母亲现在只能指望你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不能不管你侄女的死活。她是与国公爷一日的生日,生来就有大造化的。”
屁的大造化,合着他二房的孩子个个都有大造化,人人都是宝,大房的孩子都该给他们做陪衬,默默为人跑腿办事、再顶祸背灾是吧?
贾赦使暗劲扯出自己的手,成功地让贾母的眼神暗了一下,然后才一边揉着自己刚才被拉住的手腕子一边道:“老太太即说老二的闺女是有大造化的,那就能遇难呈祥,老太太只管等着就是,还着急什么。”
贾母被贾赦堵得一时开不得口,贾政却在一边给贾赦连连叩头:“还请兄长看在我们一母同胞的份上,再到圣人面前替元春美言两句,让她继续回宫内当差。”
贾赦如看傻子一样看了贾政一眼:“老二,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读圣贤书的人?连我这不学无术的都知道,我自己虽然不用给珍儿守孝,可家有丧事进宫都是冲撞了贵人,得向圣人请罪。”
“珍儿可是你那闺女的堂兄,你女儿身上还有九个月的功服。你现在让我去向圣人给她求情,是看不得我好过,还是就那么盼着你闺女直接让圣人给……”
贾政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让贾赦直接指出来,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默默起身——即是求贾赦也没有用了,那还跪他做什么?
跟着贾赦一起来的贾琏,更加低看了贾政一眼,这人怎么连表示诚意都这样敷衍?
谁也没想到,也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贾宝玉,此时却开口了:“何必让大姐姐再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正好大姐姐已经回家,我们姐弟每日里一起玩乐,正好亲香。”
贾赦与贾琏就冷笑连连,贾政则恨不得直接给贾宝玉一脚。贾母见贾政脸色不虞,忙道:“宝玉最是见不得姐妹们受苦的,也是他性子至诚之故。”
有些话上一世由着贤德妃说出来,和由着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半大孩子说出来,效果真是不一样的。
贾赦早看这凤凰蛋不顺眼,冷冷来了一句:“这话老太太还是教一下他该不该说才好。那宫中多少贵人所居,在他嘴里竟成了见不得人的地方,若是真让贵人们听了去,怕是不好干休。”
“罢了,你是见不得你兄弟好的,宝玉一个孩子家的话,你也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贾母自是不愿意,早没了刚才对贾赦的亲热。
贾赦对此习以为常,丝毫不受影响:“老太太看着精神还好,前头还有事儿,此处即有老二在,我就不陪老太太了。”说着头都不回走了出去,贾琏也紧随其后。
邢夫人向着王熙凤道:“你先去看看你妹妹,然后再来灵堂。总是族长的丧事,不好总在这里,让人觉得咱们怠慢。”也一阵风般走了。
贾母与贾政夫妻面面相觑,没有一人能说出话来。就是贾宝玉,也知道自己刚才说话似乎让人嫌弃了,这可是破开荒的头一遭,自己默默靠在贾母身边,生怕再说话给了贾政骂他的理由。
贾母三人心内也是各有所想,不过相同的都是在埋怨贾珍死的不是时候,应该等着贾赦进宫去与圣人说和、贾元春重新入宫后再死不迟。
人算不如开算,即是此路不通,贾元春被赶出宫之事又让尤氏捅破,三人一齐把宁国府恨到了十分。自此日起,贾母自是抱病,贾政与王夫人也要待疾,竟将贾珍之丧视之如无了。
人家宁国府倒不怕,这几个本就是有他们不多,无他们不少的存在。没了贾母在灵堂之上仗着辈份絮叨,还落得个耳根清静。
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已经到了发引之日。这次贾珍发引,礼数上不缺,可排场上却不比秦可卿那次发丧盛大大——京中之人对秦可卿的身世多少都有些数儿,还有些义忠亲王原来的故旧,也要给老主子做些脸面,更有太上皇派了戴权亲至,贾珍哪儿有那个脸面?
就算如此,棺柩也足足行了两个时辰,才到了贾敬修道之观——已经过了这么些时日,那道观也已经修复好了,正好让他们父子相伴。
贾蓉却不肯让贾敬再居观中,只说自己年轻不压众,怕族里人生事,生拉硬拽地把贾敬扯回府里给自己壮胆。
也亏得他把贾敬拽了回来,这些日子贾政与王夫人也没闲着,四处在族老家中走动,不光送上厚礼,还直言贾蓉最多也只能袭了五品云骑尉,自身又没有什么实职(此世贾蓉并未捐那个龙禁尉),怎么能带好族人?
这贾家的族人正如贾琏所料,很有些见钱眼开的。又想着贾政不光自己有个五品官职,就是舅兄王子腾也是个有能为的,还能不看顾自己的妹夫?
所以等着贾家祠堂重开,族老们先就质疑起贾蓉承袭这族长之任的资格来。就算是贾敬还坐在一边,也不过是让那质疑之声小些,不能完全压制。
贾赦却是一拍桌子:“你们历年也不是没从族产之中得利,分东西的时候怎么没听你们不愿意?”
族老们你推我我推你,谁都知道现在贾赦可是族中最位高之人,不肯拂了他的意思。贾政没想到族老们如此不济事,亲身上阵道:“族老们此言,也未为无因。那个蓉哥儿媳妇,也多得人诟病,不堪为宗妇的。”
还敢提这茬,贾敬比贾赦拍桌子拍得还响:“先时你家老太太在珍儿灵堂之上就是如此说话,现在你又是如此。现在族人都在,你来给我说说,蓉儿媳妇怎么个为人诟病之法?若是说不出来,贾政!”贾敬冷哼一声:“你一房一再质疑族长嫡枝,怕是不好在族中存身了!”
贾政已经与贾母商量过的,见贾敬竟然不肯一床锦被遮掩过去,就要说出贾珍与秦可卿之事。贾赦没待他张嘴,先道:“此处即是祠堂重地,大家还是谨言慎行的好。若是没有实证的子虚乌有之事,就不必说出来污了大家的耳朵!”
这还是不是自己的亲兄长?贾政恨不得直接把贾赦的嘴给封住——他就算是在说动族老之时,也一向只是含混说话,大家做到了意会。
现在贾赦非得让他拿出实证,这贾珍都死了,奴才也让贾蓉趁着丧事放出去了好些给贾珍祈福,一时可让他拿什么实证?
族老们这才看出,将军府兄弟已经彻底离心,加之族产多是原来的宁荣两府一起置办,现在都传入了贾赦与贾蓉手中。贾政送的礼虽厚重,却不能花用一辈子,因此都有眼色地等着贾政说出一二三,不肯再替他解围。
因贾赦有言在先,贾政手中没有实据,期期艾艾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贾蓉可就不干了,他早因贾珍之死恨二房之人恨得牙痒痒,此时不报仇,还和这人一起祭祖不成!
起身向着贾敬与贾赦施了一礼,贾蓉恨恨道:“老爷、大老爷,二老爷一房多次污蔑我父与妻清名,到了祠堂之地还大放厥词。这样的族人在,族中风气都给带坏了。”
看贾政的眼神如看一摊污物:“何况哪儿有外人没说,自己族人先抹黑亡故族长的?听说这两日二老爷夫妻可是没少走动了,在族中也还有人望。不如请他带着那些愿意追随之人,分宗别居吧!”
“不可能!”贾政听贾蓉竟然想把自己一房分出宗族,高声反对:“这族产也不是你宁国府一房添置的,我荣国府也有份。”
贾赦在旁边冷声道:“我并没说要与你一起分出族中!”
贾政与那些开口质疑贾蓉之人都傻了眼,他们一直觉得,先荣国府现在的将军府虽然已经分家,可总还有贾母在,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到时贾赦一房有一半的族产在手,不怕贾蓉不屈服。
可偏偏,贾赦竟然直接表示自己不会与贾政一房一起分宗,又偏偏,原来荣国府的族产可都在他手里握着呢。这可让大家日后吃什么去?!
“贾赦,”贾政气是连兄长都不叫了:“你就不怕老太太告你忤逆不孝吗?!”
这种话贾母曾经万用万灵,贾政才此时拿出来威胁贾赦。不想贾赦竟然笑出声来:“老二,女人不得入祠堂的规矩,你怎么就忘记了?再说我只是不与你一起分宗,你一个做兄弟的,与我说什么忤逆不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