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4(2/2)
苍白的罪犯
你们这些法官和祭司们,在牺牲没俯首以前,你们当然不愿意杀戮罢?看呵!这苍白的
罪犯俯首了:他眼睛里显露着他的大轻蔑。
“我的‘我’是应当被超越的:我的‘我’便是我对于人类的大轻蔑。”罪犯的眼睛如
是说。
这是他的至高无上的时刻,他的自我审判的时刻。莫让这高举着的人再降到他的低下的
地位去罢!
这样因自己而痛苦的人,除了速死而外是无法得救的。
啊,法官啊,你们的shā • rén应当由于哀矜而不由于报复;你们shā • rén时还得留心替生命辩护。
你们仅与被你们杀死的人讲和是不够的。让你们的悲哀成为对于超人的爱罢:这样,你
们才合法化了你们自己的不死!
你们只当称他是“仇敌”而不是“恶徒”;你们只当称他是“病者”而不是“流氓”;
你们只当称他是“疯子”而不是“罪孽者”。
你,赤色的法官,如果你把你思想过的事高声说出来:大家会如是叫道:“除却这秽物
与毒液罢!”
但是思想与行为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行为的意象又是另一件相异的东西。因果之轮不
在它们中间旋转。
一个意象使这苍白的人脸色灰败。当他犯罪时,他很有犯罪的能耐:可是完成以后,他
反不能忍受这犯罪意象了。
他永远把自己当成独一行为的完成者。我称这个为疯狂:
在他身上特例变成了原则。
一条粉线可以使鸡儿迷惑;这罪犯的一击,迷惑了他可怜的理智——我称这个为事后的
疯狂。
听罢,法官啊!另外还有一种疯狂:而那是事前的。唉!
你们还不曾深深地透视这个灵魂呢!
赤色的法官如是说:“为什么这罪犯杀了人呢?他想抢掠。”但是,我告诉你们,他的
灵魂需要血,而全不是想抢掠:
他渴求着刀之祝福。
但是他可怜的理智,不了解这种疯狂,而决定了他的行为。“血又有何价值呢?”他
说;“你不趁着机会至少抢掠一下吗?报复一下吗?”
他听信了他可怜的理智:他的语句如铅似地悬在他身上;——于是他shā • rén时,也抢掠
了。他不愿因自己的疯狂而怀羞。
现在他的过失之铅又重压在他身上,他的可怜的理智又如此地麻木,瘫痪而沉重。
他只要能摇摇头,他的重负便会滚下来,但是谁摇这个头呢?
这个人是什么?他是疾病的集团;这些疾病凭藉他的精神在世界上伸长着:它们想在那
里寻找赃物。
这个人是什么?是一串互扭着的从不和睦的野蛇,——
所以它们四出在世界上找寻赃物。
看这个可怜的躯壳吧!它的许多痛苦与希望,它可怜的灵魂尝试去了解它们。它的灵魂
以为那就是犯罪的快乐与焦急,想取得刀之祝福的。
现在,患病的人都被当今的恶所袭击:他想用致他于痛苦之物,也使别人痛苦。但从前
曾有过别的时代,别的善恶。
从前,疑惑与个人的野心都是罪恶。那时候,病者变成异教徒与巫者:他们如异教徒与
巫者一样,使自己痛苦,又使别人痛苦。
我知道你们不愿听从我:你们以为这会对于你们中间的善良者有害,但是你们所谓善良
者于我何有呢!
你们所谓善良者,有许多使我生厌之物;但那并不是他们的恶。我只愿他们会有一种疯
狂,使他们如这苍白的罪犯似地死灭!
真的,我愿他们的疯狂便是真理、忠信、或正义;但是他们有他们的道德,那便是在可
怜的自满中求得长生。
“我是河边的栏杆;谁能扶我的,便扶我罢!我不是你们的拐杖。——”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诵读与写作
一切写作之物,我只喜爱作者用自己的心血写成的。用你的心血写作罢:你将知道心血
便是精神。
别人的心血是不易了解的:我恨一切以诵读为消遣的人。
深知读者的人,不会再给读者写作。这样的读者再有一世纪,——精神也会腐臭了。
让每个人都有读书的权利,不仅最后会损害了写作,连思想也会被损害的。
从前精神便是上帝,接着变成了人,现在他变成了群众。
谁用心血写作格言,他是不愿被人们诵读的,而是给人们默记的。
从这个峰巅到那个峰巅是两山间最短的距离;但是你必须有长腿,才能取道于此。格言
应当是山之峰巅;而听受这些格言的人,应当是伟大高强的。
轻快而纯洁的空气,随时可有的危险,精神里充满着快乐的恶:这一切都互相调和。
我愿意魔鬼围绕着我,因为我是勇敢的。勇敢驱逐鬼魅而自制许多魔鬼,——勇敢需要
笑。
我的感觉不再和你们的相同:我笑我下面那块云的乌黑与笨重,——只是那却是你们的
激起风暴的暗云。
你们希望高举时,你们仰望着。我却俯视着,因为我在高处。
你们中间谁能又笑又在高处呢?
站在最高山上的人,笑看着戏台上生命里的一切真假悲剧。
不顾忌的,轻蔑的,暴虐的,——智慧教我们如是:智慧是一个妇人,只爱一个战士。
你们向我说:“生命是难于忍受的。”那么,你们为什么晨倨而夜恭呢?
生命是难于忍受的:那么,不要做那荏弱的样子罢!我们都是载着重负的雄驴,牝驴。
我们和那在一颗露珠的重压之下而颤栗着的玫瑰苞儿,有什么同点呢?
这是不错的:我们之爱生命,并不是因为我们惯于生命,而是贯于爱。
爱里总有疯狂的成分。但是同样的疯狂里总有理智的成分。
在我这爱生命者看来,我觉得蝴蝶,肥皂泡和一切在人间的与它们相似之物,最了解幸
福。
当查拉斯图拉看见这些轻狂、美丽而好动的小灵魂,他便要流泪而歌唱起来。
我只能信仰一个会跳舞的上帝。
当我看见我的恶魔,我觉得他安详,精细,深沉而像煞有介事的;这是严重的精神:—
—万物都因它倒下。
我们shā • rén不用愤怒,而用笑。前进,让我们杀了这严重的精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