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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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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赞同的平静渐渐挤走了心头的痛苦,于是他感到这似乎已经不是决定了自己命运的遭遇,而是一部什么小说里的人物的经历了。这正是智慧和理性的奇妙作用,它会在某种关键的时刻以意思不到的方式把人领出情感的迷津,把明晰而正确的抉择展示在他的面前,使他免于沉溺在泥淖而不能自拔。

他看看四周,冬青叶子凝重而浑厚,心里松快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挽起徽音的手臂,说:

“我该去见见任公了。”

徽音紧紧地挽着志摩的臂膀。她为他们的心灵在另一种意义上靠得更近而感到欣慰,心里对他充满了远非往日可比的敬意。

(四)

清华文学社是学生组织的团体。志摩在硖石收到的邀请演讲的信件,是梁实秋托梁思成转寄的。

清华学校高等科的小礼堂里挤满了人,黑压压的足有好几百之多,大多是慕名而来的学生。志摩穿着一件绸夹袍,加上一件小背心,上缀数颗闪闪发光的纽扣,足蹬一双黑缎皂鞋,飘然而至。

登台之后,他从怀里取出一卷用打字机打好的稿纸,接着坐了下来。他扶了扶近视镜架,解释说:“我的讲题是《艺术与人生》——

ArtandLife——,我将按牛津的方式,宣读我的讲稿。”

志摩受英国传统教育方式的影响太深,他满以为这种“牛津式”的演讲会博得大家的惊讶、钦佩和欢迎;却不料听众并没有准备呀英语演讲,更不习惯于聆听照章宣读式的讲演,他们希望的是轻松有趣连珠妙语,所以,志摩讲了不久,后排座位上的听众便陆续离去了。

这次演讲是失败的。

第二天,志摩就倚在南归的火车窗口,看着无边无际的荒凉。

原野,向着家乡进发了。

几间茅舍、枯黄的屋顶,弯弯曲曲的小河,古老的木桥、松林。

丛竹、红叶,风掣电驰般地向后退去。一条瘦骨高隆的老牛拖着体犁,在原野上翻出一道褐色的深痕。从汉朝起就这样耕耘了吧。

漫长的岁月飞逝而去了,一代代人辛勤一世,无声地倒下,长眠在泥土里。然而,天地、山川、原野,什么都没有变。历史也在这种求生方式里凝固了。

他的心绪,已经渐趋平静。他知道,在伦敦开始的梦,现在是

真正结束了。大海固然常常有汹涛滔天,但大海却是深厚的,庄重的,雄伟的;波浪翻滚只是它瞬息万变的表情而已,它自有其岿然不动的内蕴。最终的谜底一旦解开,求索的迷相便烟稍云散。志摩未必甘心以宿命现zì • wèi,但他看得出趋势之必然,他无意去作徒然的拼斗。他对徽音的爱中一开始便包含着莫大的尊重,这种尊重化做强有力的理智,以无可违逆的说服力遏止了爱中的非理性成份。何况他还带着一个默契而去。这默契是一种担保:徽音与他之间的心灵、精神上的契合已经完成,它不会中断和受损;排除了婚姻的动机,这种契合和沟通将更无障碍地扩展。那么,他还冀求什么?他还缺憾什么?

繁忙的活动和勤奋的工作充实了他的生活。不管怎样,他不会抛开诗、文学,不会抛开交际、友谊,不会抛开从自己的实感出发的社会正义感。

噩耗突然从劳丹勃罗传来:年仅三十四岁的、志摩素深景仰和神往的英国女作家曼殊斐尔遽尔辞世。半年前还曾亲切一见的旷世才女,倏忽间香销玉陨,志摩悲不自胜。他怎不感叹人生的多舛和短促,怎不哀伤红颜的命薄!凄怆的情怀化做诗句,他挥泪写下了《哀曼殊斐尔》又到文友会作了《我对威尔斯·嘉本特和曼殊斐尔的印象》的演讲。未见北京大学学溯又起,校长蔡子民(元培)因罗文斡案对教育总长彭允彝不满而宣布辞职,北大学生涌到众议院请愿,北京学生联合宣言驱逐彭氏,要求惩办议长吴景流。志摩情绪激愤,在《努力周刊》发表《即使打破了头,也还要保持我灵魂的自由》一文,痛斥军阀政府:“……随便彭允彝、京津各报如何淆惑,如何谣传,如何去牵涉政党,总不能淹没这风潮里面一点子理想的火星。要保全这点子小小时火星不灭,是我们的责任,是我们心上的负担;我们应该积极同情这番拿人格头颅去拉开地狱之门的精神!”

他的诗作从笔端奔涌而出:《北方的冬天是冬天》、《希望一的埋葬》、《情死》、《听瓦格纳乐剧》、《康桥,再会罢》、《夏日田间即景》、《青年杂咏》、《月下待杜鹃不来》、《小花篮送卫礼贤先生》、《幻想》……暑期中,他去天津南开大学讲授两星期的《英国近代文学和未来派的诗》,又去天津绿波社讲演,八月去北戴河避暑,又去游角山栖贤寺,登长城……他创作,他翻译,他会友,他演讲,他游览;爱之希望,情之幻灭,时局形势。民间疾苦,友情温暖,山川美景,天地神秀,在他心里交融渗化,形成了他的倾向、爱憎和无穷无尽的感触……

祖母病危的电报来了。志摩立刻从北戴河搭车回家。

八十四岁的老人,六十年来一直是他们全家精神上、生活上的支柱。勉以她的慈爱和恩泽,前庇着全家老幼,维持着特有的伦常与秩序,如今,在病榻上缠绵了十一天,终于瞑目长逝了。

志摩初次遭逢亲人的大故,是不满六岁时祖父的去世;那时蒙昧未开,谈不上什么惨痛的体验。而这次与至亲至爱的祖母的永诀,却是与其说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毋宁说使他的心灵发生了一种奇妙的、重要的变化。他开始自问:我们对于人生最基本的事实,最单纯的,最普遍的,最平庸的,最亲近的人情的经验,究竟把握了多少,究竟有多少深微的了解?眼看着有病的祖母打滚痛恸,一家长幼的涕泪涝沱,耳中充满了狂沸似的呼呛号叫,志摩非但没有共鸣的反应,没有流泪,却反而达到了一个超感情的、静定的、幽妙的意境。在想象中,他似乎看见祖母脱离了躯壳与人间,穿着雪白的长袍,冉冉的升天而去,他只想默默地跪在尘埃,赞美她一生的功德,赞美她安宁的圆寂……

未曾经历过精神或心灵的重大变故的人们,在某种意义上说,只是在生命的户外徘徊。也许偶尔猜想到墙内的几分动静,但总是浮浅的,不切实际的,甚至完全是隔膜的。这次祖母的大放,给了志摩不少静下心来深自反省的机会。他不敢自认为因此感悟了人生的真谛,或是得到了什么智慧;但他确切地感到自此与实际的

生活更深了一层接触与贴近,愈益激发了他对于人生种种好奇的探讨,愈益使他谅讶这谜一般的大奥秘的玄妙。不但死是神奇的现象,不但生命与呼吸是神奇的现象,就连人的日常生活、习惯乃至迷信,也好像放射着异样的光彩,不容人们简单地擅用一两个形容词来概括……

志摩难抑心中强烈而鲜明的感想,他急于把积愫向一个最能同情的好友倾吐。他给陈西滢写了一封信。但是,那封信最终没有写完和寄出。

(五)

志摩不是一个沉湎在俗世的哀乐繁缛中不能自拔的人。除了爱情之外,他渴求友谊,寻找共鸣。他与回国后才结识的好友胡适一起畅游西湖,与陈衡哲、朱经农、汪精卫、胡适、马君武、陶行知等兴致勃勃地去海宁现潮,后来又去上海。在这期间,他与瞿秋白、杨仲甫、常云湄、张东苏、徐振飞、陆志韦、郑振择等常来常往,过从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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