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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低低应了一声。
我需要开始自己新的一天。冲里淋浴,熨烫刚洗过的衬衫,
穿上棉布裤,蹬上新便鞋。天空迷臻,阴得没有层次。但不太
冷,便只穿件厚点的毛衣,没穿风衣。我坐电车从新宿站下来,
穿过地下通道步行至西口广场,坐在常坐的那条长椅上。
那女子是3点钟出现的。看到我,没怎么显得吃惊;我见她
走近也没特别诧异。简直像早已约定在此见面似的,两人都没寒
暄,我只是稍微扬了下脸,她仅朝我约略歪了下唇。
她身穿甚有春天气息的橙色布上衣,黄玉色紧身裙。耳上两
个小巧的金饰。她在我身旁坐下,默默吸了支烟。她像往常一样
从手袋掏出长过滤嘴弗吉尼亚,衔在嘴上,用细长的金打火机点
燃。这回到底投劝我。女子若有所思地悄然吸了两三口,便像试
验今日万有引力情况一下子扔在地上。而后说了句“随我来”,
欠身立起。我踩灭烟头,顺从地跟在后面。她扬手叫住一辆过路
的出租车,钻进去。我坐在旁边。她以分外清澈的语声向司机告
以青山地址。出租车穿过混杂的路面开上青山大街,这时间她一
次日也没开。我则眼望窗外东京景致。从新宿西口到青山之间建
了几座以前不曾看过的新楼。女子从手袋拿出手册,用小小的金
圆珠笔往本上写着什么。时而确认什么似地觑一眼表。是手阈样
金表。她身上的小东西看上去大多都是金制。或者说无论什么只
要一沾她身就瞬间成金不成?
她把我领进表参道旁一家名牌服装专门店,为我选了两套西
装。青灰色一套暗绿色一套,衣料都很薄。穿它去迭律事务所式
样显然不合适,但胳膊一送衣袖就知是高档货。她没做任何解
释。我也不求其解释,只管言听计从。这使我记起学生时代看过
的《艺术电影》中一个镜头。那部电影始终鞭挞情况说明。视说
明为损坏客观性的弊端。那或许不失为一种想法一种见解。只是
自己作为活生生的人实际置身其间,则觉得相当奇妙。我基本属于标准体型,无须修
正尺寸,只调整衣袖裤筒长度即可。她为两套西装分别选配三件衬衣三条领带。还挑了两条
皮带,袜子也一气拣了半打。用信用卡付罢款,叫店里送往我的住处。大概她脑海里早已有
了我应怎样穿怎样的衣服的清晰图像,选择几乎没花时间。我即使在文具店选择铅笔擦也还
多少花些时间的。我不能不承认她在西装方面具有绝对出类拔草的审美力。她几乎信手拈来
般挑出的衬衣领带,颜色花纹简直浑然天成,搭配非比寻常,仿佛几番深思熟虑的结果。
之后把我领进鞋店,买了两双同西装相宜的皮鞋。这也几乎没花时间。付款同样用信用
卡,同样叫送到我家去。我想无非两双鞋,大可不必特意让人送货上门。想必这是她习惯性
做法。挑选当机立断,付款用信用卡,让人送货上门。
接下去我们去的是钟表店,重复同一程序。她根据西装为我买了配有鳄鱼皮表带的式样
流洒而典雅的手表。同样没花什么时间。价钱大概五六万之间。我一直戴廉价塑料表,似乎
不甚合她的意。手表她到底没让送去。店员包装好,她默默递过。
再往下带我去了男女通用美容院。里面相当宽敞,地板光闪闪同舞厅无异,满墙都是大
镜子。椅子共十五六把,美容师们或拿剪刀或拿发刷如被操纵的木偶四下走来走去。盆栽观
叶植物点缀各处,天花板黑漆漆的扩音器中低音淌出吉斯·查理德不无饶舌的钢琴独奏曲。
看样子来之前她已从哪里约好,一进门我就被领去椅子坐定。她对一位大约认识的瘦削的男
美容师如此这般指点一番。美容师一边看我镜中的脸——活像看一碗满满敷着一层芹菜梗的
盖深饭——一边对女子指令—一点头称是。此人长相颇像年轻时的索尔仁尼琴①。她对男子
说“完时我回来”,遂快步出店。
理发时间里美容师几乎没有开口。只是将洗头时说句“这边请”动手洗时说声“失礼
了”。趁美容师转去别处我不时伸手轻轻触摸右脸颊的病。整面墙都是镜子,镜里很多人,
我是其中一个。且我脸上有一块光鲜鲜的青德。但我并不觉得它难看亦不觉其污秽。它是我
的一部分,我必须接受它。有时感觉出有谁的视线落在病上。似乎有人看我映在镜中的病。
但镜中嘴脸过多,无法分辨到底何人看我。唯感觉其视线而已。
约30分钟理毕。辞去工作以来渐渐变长的我的头发重新变短。我坐在沙发上边听音乐
边看并不想看的杂志。女子很快返回。看样子她对我的新发型还算满意。从钱夹抽出一张万
元钞付罢款,将我领去外面站定,恰如平日查看猫似地把我从上到下细细端详一遍,以克留
下什么缺憾。看来其原定计划是大体完成了。她觑一眼金表,发出不妨称为叹息的声音。时
近7点。
“吃晚饭吧,”她说,“能吃?”
我早上只吃了一片炸面包,中午只吃了一个炸面圈。“能吧。”我回答。
她把我带进附近一家甚大利餐馆。这里她也不像是生客,我们被悄然让进里面一张安静
的餐桌。她在椅子坐下,我坐在她对面。她叫我把裤袋里的东西统统掏出,我默默照办。我
的客观性似乎与我分道扬镰,在别处访惶不定。若是能一下子找到我就好了,我想。裤袋没
装什么像样的东西。钥匙掏出,手帕掏出,钱夹掏出,一并排在桌面。她兴致并不很大地注
视片刻,拿起钱夹打开。里面仅有5,500元现金,此外无非电话卡、银行卡,区立游泳池
入场证。没有罕见之物,没有任何必须闻气味量规格稍微摇晃浸到水里对光细瞧那等物件。
她不动声色地全部还给我。
“明后天上街买一打手帕,一个新钱夹一个钥匙包。”她说,“这些自己可以选吧?对了,
上次买内衣裤是什么时候?”
我想了想,却想不起来。我说想不起来。“我想不是最近。不过相对说来我是爱清净的
人,就一个人生活而言算是勤洗勤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