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16(2/2)
“你知道的事可真不少!”我叹服道。她身旁那位“竹”级职员模样人物全神
贯注听我们谈话。
“噢,我嘛,跟公司关系不错,问了好多好多事,”笠原May说,“那些人赚得
一塌糊涂嘛。让东南亚那种低工资地方做假发,毛发都是当地收购的,泰国啦菲律
宾啦。那地方的女孩们把头发剪了卖给假发厂。有的地方女孩嫁妆钱就是这么来的。
世界也真是变了,我们这儿哪位老伯伯的假发,原本可是长在印度尼西亚女孩头上
的哟!”
给她这么一说,我和那位“竹”级职员不由条件反射地环视车厢。
我们两人到新桥那家假发公司领了装在纸袋里的调查表和铅笔。这家公司销售
额据说在同行业排名第二,但公司门口简直静得鸦雀无声,招牌一个也没挂,以便
顾客无拘无束地出入。纸袋和表格上也只字未印公司名称。我把姓名住址学历年龄
填在临时工登记表上交给调查科。这里也静得出奇,没有人对着电话大吼大叫,没
有人挽起衣袖物我两忘他猛敲电脑。个个衣着整洁,工作悄无声息。或许理所当然
吧,假发公司见不到有人秃头。其中说不定有人扣着自己公司产品。但我分不清哪
个戴假发哪个没戴。在我此前见过的公司中,这里的气氛最为奇妙。
我们从这里乘地铁来到银座大街。还有点时间,肚子也饿了,两人进“日日皇
后”吃了汉堡包。
“喂,抒发条鸟,”笠原May说,“你要是秃了,戴不戴假发?”
“戴不戴呢,”我沉吟道,“我这人凡事就怕麻烦,秃就秃吧,或许那样算了。”
“嗯,肯定那样合适,”她拿纸巾擦去嘴角沾的番茄酱,“秃那玩艺儿,我觉
得并不像本人想的那么惨,用不着放在心上。”
我“唔”了一声。
吃罢,两人来到和光前面的地铁入口处坐下,数了两三个小时头发稀疏者人数。
坐在地铁入口往下看上下阶梯人的脑袋,确实最能准确无误地把握头发的态势。笠
原May报松或竹,我就记在纸上。看来她对此项作业甚为熟练,一次也没迟
疑、含糊或改口过。极其迅速而准确地将发疏程度分为三级。为了不引起步行者注
意,她以低而短促的声音报出“松”、“竹”。有时一次好几个头发稀疏者通过,
这时她就要“梅梅竹松竹梅”地快嘴快舌。一次有一位颇有风度的老外土(他本身
一头银发)观看了一阵子我俩的作业,然后向我问道:“访问,二位在此做的是什
么呢?”
“调查。”我简短回答。
“什么调查?”他问。
“社会调查。”我说。
“梅竹梅。”笠原May低声对我说。
老绅士以不解的神情又看了一会,终于作罢离去。
一道之隔的三超百货大楼的时钟告知4点,两人结束调查,又去“日日皇后”喝
咖啡。工作倒像不费什么力气,但肩部和脖颈异常酸硬。也可能是我对暗暗数点秀
头人数这一行为有某种类似愧疚的感觉所使然。乘地铁返回新桥公司途中,一看见
秃头者就反射性地区分以松以竹。这很难说是令人惬意的事,却又怎么也控制不住,
犹势之所趋。我们将调查表交给调查科,领了酬金。就劳动时间和内容而言,款额
相当可以。我在收据上签了字,将钱装人衣袋。我和笠原May乘地铁到新宿,转小田
急线回家。差不多到了下班高峰。我实在有好久没挤电车了,但并无什么亲切感。
“工作不坏吧?”笠原May在电车上开口道,“轻松,报酬也过得去。”
“不坏。”我含着柠檬糖道。
“下回还一起去?一周一次可以的。”
“去也无所谓。”
“喂,抒发条鸟,”沉默了一会,笠原May突然想起似地说,“我这么想来着,
人们所以拍秃,大概因为秀容易使人想起人生末日什么的。就是说,人一开始秃,
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正在遭受磨损,觉得自己朝着死亡朝着最后消耗跨进了一大
步。”
我就此想了想,说:“这种想法的确有可能成立。”
“嗯,抒发条鸟,我时常心想:慢慢花时间一点点死去,到底是怎么一种滋味
呢?”
我不大明白她究竟要问什么,依然抓着吊环,换个姿势盯视笠原May的脸:“慢
慢一点点地死去,这具体指哪种情况呢,比如说?”
“比如说吧……对了,比如被单独关在一个黑暗的地方,没吃没喝,一点一点
地渐渐死去。”
“那恐怕确实难受、痛苦,”我说,“尽可能不要那样的死法。”
“不过,拧发条鸟,人生在根本上或许就是那样的吧大家都被关进一
个黑洞洞的地方,吃的喝的都被没收了,慢慢地。渐渐地死去,一点一点地。”
我笑道:“以你这个年纪,就时不时有这么极为peSSimistiC的念头广
pess……什么意思?”
pessimistic。就是只找世间阴暗面来看。”
pessimistic,她口中重复了几遍。
“抒发条鸟,”她扬起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道,“我才十六岁,不太晓得世上
的事。但有一点可以充分断定:假如我是pessimistic的,那么世上不pessimistic
的大人统统都是傻瓜蛋!”?
魔感
--浴缸中的死,遗物分发者
搬来现在这座独门独院的房子,是婚后第二年秋天。那以前住的高圆寺公寓因
要改建,不得不从中迁出,到处物色又便宜又方便的住房。但不超过我们预算的很
不容易找到。我舅舅听说此事,便问暂时住他在世田谷的自有房子如何。那是他还
年轻的时候买下的,自己住了十几年。舅舅本打算把变旧的房子拆了另建一座更好
用些的新房。但由于建筑规定的关系未能称心如愿。有消息说不久将放松规定,舅
舅就一直等着。但那期间若无人入住成为空屋,势必被课以税金。而若租给陌生人,
又怕不再租时惹出麻烦。所以舅舅说,为了避免征税,作为名义上的租金只付给此
前所付公寓租金(那是相当低廉的)那个数目就行了,只是需搬出时得在3个月内搬
出。对此我和妻亦无意见。税金上的事固然不大明了,但能以低租金住上独门独院
----即使为期不长----实在是求之不得的。距小田急线是有相当一段路,好在房子
四周环境好,位于幽静的住宅地段,虽小也还有个院子。房子诚然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