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民反（2/2）

张老爷打开了围楼的大门，他目泛红光，身披铠甲，冲向那些曾经熟悉的脸庞。或许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他不需要再伪装，也不需要再算计，只有钢刀一柄，血染黄沙。

那一夜，腥风血雨。

除了几个带着忐忑的忠心随他效死的家丁，谁也没那么傻跟着他去送命。然而事情总会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张家有粮随着张老爷的死变成了事实，张老爷将自己的家丁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希望生，但当他们出卖自己主子的那一刻起，死就是一个不变的结局。

愤怒的乡民冲进张家，一开始，他们还没有对张家妇孺动手，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太好意思。可是当形势继续混乱，事情终究不可收拾。粮食就那么些，如果平均分配，虽然饿一点，但应该还是足够全村吃到秋收的，然而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村民根本不相信张家的人，特别是那些家丁，当他们发现粮食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尽可能的拿回家，让自己家里人吃饱。

大难临头，谁也不想死，谁抢到粮食谁就活命，混乱从拼手速开始。开始有人互相咒骂，有人动手，接着就是刀枪剑戟。

在死亡面前，你不需要跑过他，只需要跑得比同伙快就可以了。在不受控制的氛围中，村民们变成了嗜血野兽。既然shā • rén放火可以活下去，可以不受追究，只要给自己一个“正义”的理由，每个人都变成了他们最恐惧的样子。

张家老幼妇孺惊恐嚎叫着，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奔逃，已经杀红了眼的乡民疯狂砍杀。农民们很清楚，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饿死，一但拿起刀剑，他们必须将敌人赶尽杀绝，否则死的人就是自己。

对这一点的认识，张夫人不如自己的丈夫。虽然这点差别没有什么用。

金坷垃只是坐在铁匠炉边，静静的看着鲜血与烈火，他没有离开铁匠铺，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直到天亮时分，尘埃落定，干涸血痕，遍地横尸。

领头的饥民冲进村寨，迅速控制了局面，围楼里杀得手软的乡勇也没了力气，没做多少抵抗便被制服了。

金坷垃轻轻一叹，地狱咫尺，终究还是一步踏入了。

“把活人都押到一边去，二队的进去搬粮食！”头领喝道。此人头缠白巾，腰胯大刀，一匹官马，显然是战利品。院内尸体成堆，此人根本连收尸的意思都没有。

昨夜dòng • luàn，金坷垃在铁匠炉边看得真切，不过是一句话，竟然挑的自相残杀，人心黑暗，可见一斑。如今人为刀具我为鱼肉，金坷垃只希望他们抢了粮食就走，不要下去搜刮，这样村民们还有一点活路。

须臾，粮食打包装车，虽然距离不近，金坷垃还是看到有袋子上印着“大昌米行”的字样，张财主骗取粮食，竟连自己买回的米袋子都不换。被押下的乡勇眼看生存无望，暗自饮泣，一片悲凉。

少顷，又有一人骑马而至，对方兵丁都给他让路，此人必是职级不小。只见他自己翻看地上的男性尸体，对着刚才的头领说了什么。那头领听罢一把扯下白巾，露出一个大光头。

“你们几个，说，这里是不是有一家姓金的铁匠？”

“是！”

“我们卦长说了，带我们找他！”

要找金三！金坷垃一时激动，跳将出来。“不用找！我就在这！”

那卦长闻言，脸上欣喜若狂。“好！果然是小兄弟！”

客人？

一去数年，他相貌清瘦，金坷垃一时认不得，但他认得那柄刀！

“夕影”刀仍是没有刀鞘，却比当年多了几分鲜红，更露狰狞之色。

“客人莫非还要找师傅打刀？”金坷垃嘲讽道。

“小兄弟还记得当年给我打刀，做了这个刀柄吗？”

“不满意？”

“不！你心中有白莲，与神教有缘，我听说这边民不聊生，就想到要来找你！”客人露出“夕影”刀柄，果然，当年那朵莲花多年打磨，竟隐约成了银色。

“妈的，我能说自己那时候就找着这一块下脚料吗！”金坷垃心中暗骂。按照往日的脾气，没准他会怼回去，但现在，他没有。

来人客客气气丝毫没有官架子，这是平易近人，也是给你面子，如果你不要面子，那么为了他的面子，你就死定了！所以，领导平易近人的时候，就是要你卖命的时候，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要傻乎乎的向前冲，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心中有什么？”

“白莲花开，明王出世，弥勒降生，日月复来！”客人朗声说道，“我乃无生老母亲传行教弟子嘉木，传道世间，拯救万民！你们看！官府黑暗，富豪无良，逼得你们杀官造反。入我白莲教，有钱同使，有饭同吃，一起埋葬黑暗，共启天下光明！”

有饭吃！被俘乡勇听到这几个字已是两眼放光。

“我们入教！”有人喊起来。

“好！”嘉木笑道，“白莲圣教，降妖除魔，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我们要翻身！”农民的怒火终于迸发出来。既然这个世界不让他们活，那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任何人都应该知道，当你对现实忍无可忍，记住你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站起来，打碎它！

金坷垃沉默良久，造反是要杀头的，虽然他一直想这么做，但终于要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他还是踌躇不决。

“客人，我仍旧为你打刀，可以吗？”

嘉木不知是没听出话中的意思还是假装不知道，当即答应：“小兄弟你不仅要为我打刀，还要为教中所有的兄弟打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