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官逼（1/2）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历朝官逼民反，却没有人说过地主逼民反。金坷垃挥舞铁锤的时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觉得这个问题将会是他打开命运之门的关键钥匙。

他三斤小米卖身，张老爷除了表示自己很无奈，倒也是对他的一片孝心大加赞赏。在那个年代，德是很重要的品行，重要到张财主虽然不要脸，但不敢缺德！一个缺了德的人，严重的可以直接浸猪笼，刑罚由宗族长老决定，连官府都无法过问。

为了给自己积点德，张老爷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就差给自己门头挂上个牌匾，手书“全聚德”三个字。他倒是没敢这么些，却当众许下了承诺，金坷垃卖身救父，甚是感人，所以他决定等灾荒过去，这份卖身契可以用二十两银子赎回，这笔钱如果金三肯用心积攒，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众乡亲伤感之余，对这位仁慈的张老爷顿生好感，他说的话自然也是毫不怀疑。

未村饥荒日甚，张财主的名望竟也日益高涨起来。他仿佛一尊灯塔，在地狱中引导着乡民们诚实向善，在饥饿中越走越远。

悲剧在不可避免的上演，金三家底本就比别人厚实，一家三口消耗更少，虽说饿得前胸贴后背，苦苦支撑倒也不至于饿死。张童生那边就凄惨了，他去县城买粮，货被抢，人受伤，正是需要营养康复的时候，未村如今就是围城地狱，哪里弄的到米粮，一家人饿得气若游丝，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

张秀才借到小米回家，但这一次，张老童生硬气了一回。

他不吃！

五十而知天命矣！

瘦骨嶙峋的张童生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却把嘴巴咬的死死的，坚决不吃任何东西。任凭张达轼如何苦求，老父就是不肯松口。

“儿呀！为父，与国无能，与家无用，唯存者，气节而已！今死吾一人而全家小，大义也！”

张达轼叩首大哭，其母更是追悔莫及。张家兄弟家教有方，除了张童生自己读书教给些诗文，最重要的还是有一个严厉又勤快的母亲。张家兄弟小时候稍有差错便要受到责骂，从小行事规矩，这才科举中榜。副作用便是常将张童生骂的狗血淋头，这些年不是废物也骂成了废物。大难临头之际，张童生自知时日无多，干脆一死保全家人。

“你们记住！进士及第！家祭老翁！”张童生忽然撒手，盍然而逝。

张达轼没有哭，只是默默的给母亲和弟弟熬了一小锅粥。父亲死了，但是不能把他埋到外面，唯一的办法是停在家里，可是棺材铺在县城，现在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买棺材。

前些天饥民攻打，死伤数百人，乡勇草草埋在路边，现在是氤氲四散，已经有壮丁因此病倒，再这样下去，别说张家一家，全村都得完蛋！

张财主那边也不是没有想法，但派出去求救的家丁如石沉大海，一去不回。

前些日子还有三三两两的饥民在外活动，现如今不是被野狗啃食就是一去无踪。整个村子外面变得空空荡荡，静的可怕！这是无声的死寂，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没有犬吠，只有漫漫长夜，无数双红色的眼睛，幽灵般漂浮在远方。张财主越来越紧张，他倒不是担心村里继续死人，而是如果瘟疫流行，谁都难逃一死。也是奇了怪了，要是换平时朝廷赈灾的粮食也该到了，不知怎的，现在还没有消息。

狗官勾结地主乡绅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送命。张财主是想借此机会赚点银子花花，培养培养自己的民团，好在这一带作威作福，最好捐个官当当。他！不想死！更不想不停的把小米当工资抛出去。原来是说好的，粮食收上来，一人一半，县令那边先扣下赈灾粮，迫使本地居民也高价买粮，等赚的差不多了，再用赈灾米粮施粥，这样一来既不违圣旨，又赚饱了银子。张财主胆小，赚的差不多了就收手得了，还不赈济灾民，真要闹起来，是要掉脑袋的。那些愚民不知道，乾隆爷最爱杀这种官员。

为什么？给你权利让你去捞，捞上来了，抓住证据把你杀了，家产抄没，既平了民怨又充实私库，一举两得。故乾隆一朝，积极反贪，贪官杀了一茬又一茬，银子捞了一把又一把。后来和珅觉得这样杀浪费人才，就搞出了一个“议罪银”的制度，以罚代管，大家放心大胆。

现代人不难想到，这以罚代管，他交了钱，那岂不是又从百姓身上搜刮吗？何况这种罚款可不是一般的罚款，粤海关监督李质颍被乾隆罚款十万两，竟上表哭穷，请求缓期凑齐。十万两啊！你李大人做一百年官也凑不齐这笔钱，可见这“暂缓”就是给他时间搜刮。当然，乾隆爷是很精明的，规定凡是涉及贪污腐败的，一律不准用议罪银免罪！看看，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多高明。

一介县令，七品芝麻官当然没有交“议罪银”的特权，不过没关系！乾隆末年，他的大管家和珅是什么钱都敢收，请他帮忙就可以了。和大人也很公道，从来不嫌钱少，官小的少给，官大的多给，明码标价。张财主手里的消息都是旧货，哪里知道和大人现在的风光。

张财主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天天看见金坷垃在炉子边咣当咣当的打铁。他奇怪了，这年轻人还真是吃饱了啥都不怕，这一天，他终于决定去问问。

踱步院中，刀已成型，张财主定睛细看，那刀身似有无数白色小点，就似雪花一般。

财主啧啧称奇，问道：“这白色的是什么？”

金坷垃不慌不忙，仍然专注的研磨。“钢铁百炼，打成小粒，故而如此。”

“那，这很稀有吗？”

“可遇不可求！”

张财主那个高兴！东瀛刀剑他也听过，好刀可遇不可求，如今这把千牛刀堪称极品，不管是自己把玩还是送礼，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小师傅，你不怕饥民打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