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饿鬼道（1/2）

金三胖子不种庄稼，家中却也有一个小仓，说是小仓其实是小屋，分上下两层，下层一人高，放杂物，上层放粮食，防潮。张财主倡议捐粮，金三的米粮也所剩不多，好在他有些积蓄，想着就算粮食不够，买也买来了，这些日子专心打铁，想着要把女儿的嫁妆挣回来。

虽然大家都不说，不祥的预感已经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师娘按耐不住，开始催促着金三买粮食。金三哪里舍得，须知现在的粮价蹭蹭的往上涨，距离秋收也不过两个月光景，如果现在买粮，他要损失一大笔银子，而等新粮上市再买，可以省很多钱。更重要的是他要嫁女儿，怎么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前功尽弃。

这两个月，半饥半饱的也能凑合，大不了少打铁。

一开始，全家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三日，金坷垃突然拉住师傅，他们必须买粮！

为什么？大灾之年必有鼠患！现在家里粮食勉强够吃，但所有人都没有考虑到风险因素。金家是家底不错，也许能扛过去，乡亲们却不一定，特别是张秀才那边，平日关系不差，生死关头，他来借粮你给是不给！给，你也得饿死，不给，眼睁睁的看着老师饿死。再说了，如果饥荒严重，新粮上不来怎么办？外面就是流民，他们可不管你什么秋收不秋收，抢吃了没成熟的庄稼，这就是绝收啊！

金三听完，这才汗如雨下，却是晚了！

第二天，张秀才那边就传来消息，他父亲去县里买粮，结果刚出城便被流民抢了，一斗小米被生生吃掉，人也被吓得不轻，又惊又饿，竟一病不起。好在张财主早就放出消息，粮食都收去了县里，虽然也有饥民四周活动，却还没有大批聚集抢粮。

只是，惊恐的气氛早已传入村子，张财主极为紧张，每日组织乡民上木寨防御，只要饥民靠近就放箭驱赶。金坷垃也在壮丁之中，他今年十七，只有当乡勇才能吃得半饱，同时也为金家省点粮食。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这些饥民如果冲进来，肯定要爆发流血冲突，谁有粮食谁就能活命，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饥民无法入村，只能在外面吃树皮挖草根，情形之惨无以言状。

数日之内，饥民痛苦哀嚎，每日都有人饿死，一开始还有人埋葬，但很快就维持不下去了。气若游丝的孩子伏在地上，他附近就是几条野狗，饥荒一起，野狗满山遍地。他们并没有攻击，而是静静的等待，作为掠食者他们不介意多等一会儿，毕竟食物充足，为了抢点时间受伤就不划算了。

约莫半个时辰，男孩终于不支，几条野狗一拥而上，肆意啃咬，男孩用最后的力气shen • yin哀嚎，渗人的惨叫声穿透耳膜，直达内心。

“啊！啊……”

“张达轼你冷静点！”教头听到叫喊，快步走来。

却见金坷垃已经抱住张秀才，好言安慰：“没事的没事的！过去了，过去了啊！”

“他就跟我弟弟一般大，我害怕！金哥儿。”

“没事没事！他不会有事的！”金坷垃牙齿打颤，自己也是怕得要死。在他勉强找回的记忆里，从未出过如此惨烈而恐怖的情景，大灾不仅人相食，而且会把人变成狗食！

“弟兄们！”教头颤声说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害怕，但是要顶住啊！就这点日子，撑过去！”

“教头，县衙不是赈灾了吗？怎么回事？”

“这是朝廷的事，我哪里知道，我就知道他们如果进来，我们都得家破人亡！”

众乡亲听到“家破人亡”四个字，立即打消了心里那点怜悯之心。人都是有同情心的，但那仅仅是保证自己可以活着的时候。

“教头，你看那边林子！”

教头一看，惊得口瞪目呆，黑压压的饥民从林中蹿出。个个形同骷髅，机械的迈着步子。野狗还未啃完尸体，在这声势之下，也被吓得掉头就跑。

“快！去通知老爷，让他加派人手过来！”

未村壮丁不过百余人，眼前这批饥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真打起来，胜负委实难料。与一般饥民不同，这些人明显是有组织的，虽说没有攻城器械，武器也不多，但组织就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教头这一嗓子，把张财主也给喊了上了。

“老爷，求口饭吃吧！”灾民喊道。

张财主又恨又怕，躲在木墙后面，在箭眼里看着这领头的饥民，喊道：“县城官府赈灾，你们去县城吧，我这儿太小，容不下你们。”

“老爷！县城关着门不让进啊！求你啦。”

张财主这才想起来，他与县令搞出这么一条毒计，县令既然将粮食返还他一部分，剩下的自然会克扣起来，灾荒年景，这就是银子，怎么可能轻易放粮赈灾。

“我们这没粮！快走！再不走我放箭啦！”张财主狠道。

“兄弟们！”领头的喊道，“饿死也是死，跟我抢！”

说时迟那时快，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突然就露出一根巨木，来者不善！须知饥民也分等级的，有的老弱病残只能饿死，而有的身强力壮就拉帮结派，他们虽说是饥民，却不是最饿的那一群，为了活下去，聚众抢掠在所难免。

教头一看来者不善，一声吆喝，十几个猎户拿出硬弓，寨门戒备。冲门巨木重达四五百斤，通常要十几人才能搬动，军中使用都要放到车轮上，这便是冲车。饥民无力制作冲车，只能抬木撞门。这民团教头也是见过世面，知道这帮人没有工具断然上不得墙，一切靠这根木头，不等他靠近，猎户硬弓齐发，利箭透体而出。饥民不曾发出半声哀嚎便倒在地上，巨木失去平衡，一下滚落。饥民毫不在意，七手八脚扛起木头，意欲再冲。

不料，箭羽再至，落在人群之中，终于引起了一阵骚乱。

“弟兄们，冲进去就有饭吃！冲！第一个冲进去赏白米干饭！”

饥民听罢，又嚎叫着抬木硬冲。只是尚未抬起巨木便要被箭羽洗礼一番，须臾之间巨木挪动不到三丈，却已经躺下了数十人，殷红血泊，触目惊心。饥民生死之间，早已管不得许多，一丈多高的木墙，徒手便要向上攀爬。

与一般人想像的不一样，城墙是可以徒手攀爬的，木墙当然也可以，所谓的木墙并不全是木头构成的，而是外面一层木头框架，里面用泥土填实，木墙之间会有些许缝隙。不仅如此，墙体截面成梯形，如果手脚利索点还真能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