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2）
“后来开始录像，威胁她如果不听话，就把视频发出去。”
“诱导欺骗她，这是爸爸爱她的方式。”
“最后一次，是她生日那天，半夜潜进她的房间，母亲就睡在隔壁。”
“你闭嘴——”
蓝晓筱尖声打断他，抓起地上的黑色塑料袋，扬手便往陆晨夜身上撒去。他像是早有预料，毫不慌张地后退几步，黑色灰渣在拉长的夕阳光影里，飘若尘埃。
尘埃背后，是他一如既往淡漠的眼神。
“根本就没有最后一页！”蓝晓筱眼底的怒火像要把他灼烧穿孔，“你不就是想反过来报复我吗？你编什么编！从来就没有人提过这件事，你害她跳楼，还要反过来侮辱她，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
“我想，短短几十页的日记，应该不足以说清我和她的事。毕竟，她的日记里大多都是记录心情。”陆晨夜看着暴怒的她，情绪始终平稳，“我知道被蒙在鼓里的滋味，你可以选择不信，该说的，我会说完。”
石柱的暗影印在他的脸上，一半阴暗，一半明亮。他把烟头对准地面按压，丢在满地的灰烬里：“江曲镇，数十年过去，学风还是不太好。”
……
追忆高中，存在记忆波动点的，一共三件事。
帮助明夕何，救下蓝晓茵，父亲医疗纠纷。
同样是救助遭遇校园暴力的学生，他和明夕何在那一面之后，再没遇到，和蓝晓茵的关系却千丝万缕理不清，只因为她是女生？
女生柔弱，在被混混调戏时只能隐忍不发，暗自落泪。她在家庭中得到的关爱应该不多，谨小慎微的性格，娇弱可怜的外貌，正常人都会上前帮一手。
于是在那几人动手去扯她的衣服时，他并没有选择视而不见。
王子救下灰姑娘，是多少少女梦中的桥段，蓝晓茵也不例外。以至于从最初的害怕，逐渐变成依赖，每天送她回家已经不足以填补她内心的慌乱和空虚，她还想要更多，想让他一直陪着她，想从他这里得到关怀和爱。
情愫滋生，犹如野草疯长，一发不可收拾。
他发现了，及时叫停。
父亲帮扶一年，医疗纠纷发生后，忙于找法院申请委托医疗过错鉴定，劳心竭力，家里鸡犬不宁。而那几个小混混学生，因偷窃钱财被抓，学校勒令退学后，蓝晓茵的生活基本摆脱他们的威胁。
他没有精力再当护花使者，也没有义务。甚至一开始，他就告诉她，要想得到保护，需要告诉老师、家长，或者警察，要自己强大，他已经尽力。
是蓝晓茵的眼泪，她一次又一次拽住他的衣角哀求，让他违背内心，不断做出妥协和让步。
不再联系的一个月后，她交给他一本日记。
一周后，他归还日记，问她：要不要帮你报警？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迷茫又依恋地望着他，然后摇头，一直摇头：不用啊，不是的，没有错，我们没有错。
他面色凝重：这是错的，他在性侵，这不是爱。
蓝晓茵却说：爸爸和姐姐走了，妈妈有了小弟弟，我已经没有家了。要是小弟弟也没家，怎么办？
她抱着日记本跑走了。
周六的那个晚上，寒风飘雨。
他收到她的短信：你能来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屋内的气压不比外面的温度高出多少。他坐在客厅沙发一角，父亲、母亲、院长还有律师，不间断的谈话，沉闷的氛围，还有母亲通红的眼，冰冷地渗透他的内心。
他回复：家里有事。
她没有再发信息过来。
送走客人，他望着窗外忽大的雨势，在母亲的询问下，还是找借口拿伞出门。
一辆辆警车开往他想去的目的地。
他成为围观群众中的一员，被阻拦在校门外。“跳楼”、“女孩”、“保安”、“晕倒”……各类字眼密密麻麻在大脑中乱窜。
那年冬天好像特别冷，他的双腿僵在原地，久久不能移动。发出的信息没有回复，拨出的电话也再无人接通。
那是蓝晓茵生命里最后一场冬雨。
……
还有吗？
“没有了，就是这些。”陆晨夜结束往事。
蓝晓筱神情呆滞。
“警察传我问话，日记本我也看过，她把那一页撕掉了。”
他没有把那件事说出来，情感日记只不过是蓝晓茵埋藏依恋的工具，销毁在人前的最后一页，才是她的遗言。恶魔还在人间，天使却想用最愚笨的方式，守护微乎其微的圆满。
蓝晓筱怔怔地问：“这是她想要的结局？她还想替那个猪狗不如的家伙隐瞒？弟弟？那是她的弟弟吗？她只有一个姐姐，是我。什么爸爸妈妈，只会生不会养的人配做父母吗？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要把我撇在一旁，把我一个人扔下……”
她喃喃自语，如行尸走肉。陆晨夜又叼了根烟。刚按下打火机，女人猛地冲过来抓住他的双臂，火机掉在塑料袋上，吞噬它的身体。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早点去找她？她是在求你啊，求你救她，为什么不多问几句呢？明明知道她精神状况不稳定，为什么要成为她的依靠后，又对她置之不理？”蓝晓筱全身颤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似万箭穿心，“是你先心软的啊，你看见她被欺负，可以告诉老师，可以去报警，为什么陪她走到一半，又自己回头？她过不去的，她自己怎么走过去……”
陆晨夜冷淡俯视她，无动于衷。
“你是不是在想，这不是你的错？”蓝晓筱疯魔一般笑着，猩红的眼底滑下泪水，“我告诉你，你也有错。王炳生就是个禽兽，他必死！你何尝不是杀害我妹妹的刽子手？”
他把未燃的烟吐掉，看着她：“一命抵一命，你害我家破人亡，我的命，你要吗？”
……
女人疯癫的笑声响彻废楼，让漆黑的环境更添阴森。
红衣女孩眼泪汪汪，死死拽着男孩衣服的帽子，抽泣问：“她是不是疯了，真的好可怕，我们快点走好不好？”
“怎么办啊？着火了！”蓝衣女孩低呼。
男孩冒出一头汗，他焦急地思考几秒，把红衣女孩推进蓝衣女孩怀里：“快！你们去找大人，去找陈叔叔，就说这里有两个人很奇怪，他们还放火！”
红衣女孩犹豫不决：“可是你——”
“我得看着！我是目击证人。”
他是男生，要秉持正义，保护女生。
“快去！”他猛推一把，蓝衣女孩扯着红衣女孩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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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火光映人面。
蓝晓筱说：“一命抵一命，这个说法好。但我原本只想让你赎罪，没想着牵连别人。看来是你母亲足够爱你，替你挡了一灾。用她的命，换我妹妹的命，是吧？”
话音刚落，陆晨夜猛然掐住她的脖子，把她逼得连连后退，背部狠狠撞上石柱。窒息和震荡让她痛苦地皱眉。
“让她走向终结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是她自己。”他单手掐着蓝晓筱的脖颈，手上青筋凸起，她的脚慢慢离地，“你只是不愿意承认原生家庭带给她的压迫。她向你求救过，为什么你们都不信她？学习压力大导致的精神有问题，这些说辞不过是在为自己洗白。”
他凑近她耳边，一字一句向她定论：“你们这些血脉相连的人，才是杀害她的元凶。”
蓝晓筱死死扣着他的手，如溺水之人，双腿乱蹬挣扎。
陆晨夜盯着她的脸，奇怪地笑一下，手一偏把她扔在地上，扔在燃起的火堆旁。他道：“我是帮过她，可我帮不了她一辈子。如果帮人也有错，那么我告诉你，有没有我，她都会死，甚至死得更早更惨。你们这些自诩亲人的家伙，又躲在哪里？小镇的很多人都有着不堪的过去，我帮助过的人不止蓝晓茵一个，是她无法自救，深陷迷局，一味依赖别人救她，这才自取灭亡。”
伏在地上的女人如一条扔在砧板上的鱼，她抓着脖子，肩膀耸动，正在恢复喘气。
陆晨夜居高临下对她道：“你说我害死她？你勾引人夫，害我母亲去世，我父亲还在医院躺着，你想要的不是一条人命，是一家的人命，对吗？”
哐当。
一把匕首丢到她手边。
扑朔的火光中，刀片上映出女人扭曲悲愤的双眼。她的手缓缓伸向那把刀，伸向无间地狱，就像在问死神讨最后一次机会。
没错，就是这样。
拿起来，把刀握在手里。
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脑海中重复这些话，蓝晓筱大喘着气抬起头，看见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视线缓缓朝上，眼前是穿着校服的蓝晓茵，正站在空无一物的大厅门口，面无表情地凝视趴在地上的她。
陆晨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一秒，她看见妹妹在朝自己微笑。
“拿着它，你可以杀了我。”
他这样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