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2/2）
许多人都摇头，看着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怜悯。
那么久之前被洪水冲走了，肯定是已经不在了吧！
数次失望，每一次都有眼泪在心中横流，可兰娘不想放弃。
直到，他们在经历了两个月之后，在洪河下游的一个村子里找到了顾亭匀。
他被洪水冲下去之后，那村子里一对夫妇救了他，村妇没有什么银钱给他请大夫，见他昏迷不醒高热不退，胡乱煮了车前草给他喝。
但顾亭匀被洪水泡了太久，加上身体根基不行，高热退下去之后很快又再烧起来。
村妇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给顾亭匀喂车前草煮的水。
两口子都是好人，但实在没什么银钱。
顾亭匀只能这样反复地起热再退下去，他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哪怕艰难地醒来过一会儿，也浑身发软，意识不清醒，只在迷蒙中想到自己要回家。
他好想回家的。
洪水也该退了吧？
他应该回家了，回去看看妻子和孩子。
可身上发冷没有力气，他觉得自己像是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那种苦痛滋味持续了很久很久，漫长到顾亭匀觉得自己很快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直到这一日，他等来了兰娘。
她握着他的手，终于绷不住痛苦失声！
“匀哥！我找你找得好苦！好苦！”
她多怕找不到他啊！这些日子以来的苦苦支撑，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兰娘哭归哭，还是吸吸鼻子给他赶紧地用药，施针，又让人赠送村妇家一包银子，继而给顾亭匀喂药，在此处待了三五日，顾亭匀才慢慢转醒。
他起初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贪恋地看着兰娘的那张脸，又看到了兰娘的肚子。
兰娘牵住他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你走的时候我便怀上了孩子了。匀哥，我不该劝你来青州的……”
顾亭匀知道，她定然是十分后悔让他去青州的，但他也说不上后悔。
他声音还有些嘶哑：“我去之前便知道有多凶险，但总要有人去，何况旁人去还不如我去。阿兰，我救了许多人，将来咱们的孩子也会知道，他们的爹爹是个很有用的人，而他们的娘，是个更厉害的人。”
他虽然是个大男人，可此时靠在兰娘的怀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舒服与安定。
“阿兰，我敢往前闯，全因着身后有你。但我答应你，从此之后，我再也不往前冲了。”
他为天下百姓已经做了一件大事，余生，便当真都是她的了。
兰娘擦擦泪，忍不住亲亲他额头：“那我可记住你这句话了。”
顾亭匀这一回身体又伤了厉害，精神好不容易好了，又开始咳嗽，腿上也总是疼，一路上艰难地回到京城，皇上自然是大力夸赞，当然其中也有李贵妃病情已经好转了许多的缘故。
顾亭匀此番是立了大工，舍己为人的精神实在是感动旁人，而兰娘不肯放弃地找寻自己夫君的故事也流传到了民间。
谁也没有想到，把这个故事流传出去的人，是孙荷风。
她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兰娘与顾亭匀之间的感情。
他们对彼此的爱，是旁人根本就难以想象的，更难以替代的。
孙荷风放下了所有的偏见，偷偷地写了个话本子，以兰娘与顾亭匀为主角，谁知道这话本子流传到民间竟然还火了起来。
有一日，陆回在街上便碰到了这话本子。
他翻开来看了看，只觉得也是有些好笑。
话本子里，兰娘与顾亭匀是一对青梅竹马，全程都只喜欢对方，这里头都没有他陆回的任何踪迹。
这不知道谁写的话本子，但好像也确实符合事实。
他本身还有些遗憾，初回京城的时候，见着兰娘便有些难受。
后悔当初放开她，又幻想着如果她跟顾亭匀过得不好，自己还有机会。
但青州一事他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与兰娘的事情，若是换了顾亭匀，只怕不会这样轻易地放手。
而兰娘在面对顾亭匀一事的态度上，也很明显地能让人看得出来，她也是那样爱得痴狂之人。
若是他，在得知爱人被洪水冲走，他会找上多久？
大概在找了一个月之后，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找不到便也放弃了吧。
可兰娘硬是挺着肚子找了那样久，他知道，如果兰娘还是找不到的话，仍旧会继续找。
陆回把话本子放回到小摊上，回了自己的院子。
因为给李贵妃治病有功劳，皇上留他在太医院当值了，陆回在京城置办了小院子，平日里他去太医院忙活，那厨娘翠娥便在家照顾两个孩子。
陆回进门时，翠娥正在做包子。
香喷喷的大包子里馅儿很好吃，是大白菜，豆芽，豆腐，粉丝，鸡蛋等混合在一起炒制的，包子皮蓬松宣软，咬一口十分地畅快。
俩孩子都吃得满嘴流油，其中一个是康哥儿，另一个则是翠娥与前夫所生的孩子石头。
她前夫战死沙场，她在军营里当厨娘，陆回到军营里的时候，石头快病死了，是陆回救了石头。
后来，两人之间你来我往，陆回提出了搭伙过日子的建议。
当然，只是凑在一起带孩子，他会给她钱，帮助她孩子治病，而她则是需要帮照顾康哥儿。
翠娥犹豫了一番，答应了。
后来，在旁人看来他们都是夫妻，但实际上，并不算夫妻。
陆回有时候也在心里嘲笑自己，上一回成亲，没有做成真的夫妻，这一次成亲，也没有做成真的夫妻。
站在院子里瞧见翠娥在厨房里忙活，陆回忽然就在想，其实翠娥也还很年轻，她完全可以嫁给一个男人，过正常的日子。
不必再这样委屈自己。
厨房里翠娥一抬头看见了陆回，欣喜地说道：“陆大夫回来了？这才蒸的包子，您尝尝！”
陆回也没有客气，洗手坐下来吃了些包子，而后开口说道：“翠娥，如今孩子也大了，不如我给你一笔钱，你再嫁人吧。”
翠娥没有吭声，好半天，陆回才去看她。
翠娥抬头，眼神中有些不忍，低低地问道：“是这包子不好吃吗？”
陆回一顿：“很好吃的。”
翠娥便又道：“那您就吃吧，等吃腻了，再换人。”
俩孩子在嘻嘻哈哈地吃着包子，没有注意到大人在说什么，可陆回却在那一霎，忽然就觉得心底里一阵暖流淌过去。
他这一日思考了许多。
关于他的前半生，族人的仇恨，他与母亲做下的错事，那段他以为的所谓的爱情。
到后来才发现，许多事都是虚无缥缈的。
他最看重的与兰娘的爱情，实则是一场欺骗。
他用自己的现世安稳来欺骗了兰娘，也欺骗了自己，他所喜欢的，不只是兰娘，更是那种干净纯粹的生活。
可实际上他不曾拥有过，他没有过一次干干净净地与人提到过自己的所有。
他怕人看不起自己，也怕人不理解自己。
翠娥晚上照旧给陆回做了两道小菜，不知道为何，她今日还准备了酒。
“陆大夫若是想喝便喝一些吧。”
她说完，转身出去，陆回却喊住了她。
“翠娥，一起喝吧。”
翠娥愣愣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也跟着喝了起来。
两人几杯酒下肚，气氛也就不一样了。
陆回提起了自己的过去。
“我祖上受人构陷残害，我与母亲看似活得很好，实则还不如阴沟中的老鼠。我一边救人一边害人，许多次亲眼看着那人吃了我的药而后死了……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我其实很讨厌自己。直到我遇见了她，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我配不上。”
翠娥在旁边沉默着。
陆回又喝了一杯酒，絮絮叨叨的：“我曾经追求的，便是悬壶济世，择一位良妻在侧，可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是我配不上旁人，我这样的过去，大概是配不上任何人吧。翠娥，你走吧，你我没有可能，我是一个可怕的人，杀过许多人，余生大约也只能赎罪了。”
翠娥安静地看着他，半晌才问：“陆大夫，您明日晨起想吃什么？昨儿吃的鸡汤手擀面，明日晨起便吃酸汤馄饨好不好？”
陆回双眼迷蒙地看着她：“你为什么只想着吃？”
翠娥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说道：“你吃饱了才好去做想做的喜欢做的事情。陆大夫，我没什么能做的，只会做做饭，只能让你吃的好一点。”
陆回在那一刻，忽然想到了许多事。
为什么他在西北之后明明日子苦了很多，可身子却越来越好。
并非是吃了什么神药，而是一顿一顿的饭菜。
是翠娥精心为他做的饭菜，就那样一日日地将他吃得健康了起来。
这天下愿意为你做饭的人，能有几个？
一日三餐，四季更迭，顿顿都让你吃得舒服又开心，而她呢，从来没有问你要过什么回报。
哪怕她要的不是钱，但她也不会开口问你要其他的。
翠娥抿抿嘴，对着陆回的眼神有些不自在：“陆大夫，您若是不想吃酸汤馄饨，我便给您做青菜瘦肉粥，很好吃的，我用骨头汤打底，孩子们也都喜欢吃。”
灯下，陆回心里一阵热乎乎的。
他抓住翠娥的手，在那一刻忽然就觉得找到了归宿。
“翠娥，吃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做的，吃什么都好。”
翠娥仿佛并不意外，她笑了起来，对着他点头：“那你要每天都回来家吃饭，陆大夫，我会在家里等着你回来的。”
她喜欢上他，能做的也不多，唯一能做好的便是在家里等着他回来吃饭。
烛光把两人的影子照在地上，那一双影子逐渐靠近，终于交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睡觉了，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