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天威不测反目成仇 枢臣用谋釜底抽薪(2/4)
年羹尧吃了一惊,不及看田文镜原折,便打开看第二份折子,却是:
朕今见胡期恒矣!你实在昏聩了!胡期恒这样东西,岂是你年羹尧保举巡抚的人?岂有此理!
“这么快就下手了!”年羹尧嘴唇哆嗦着咕哝了一句,似乎是悔恨,似乎又是诅咒,摆手吩咐军士退下,两腿一软便坐了炕沿上,这才拿起田文镜的原折看。折子是誊录过的,字迹端楷得一笔不苟。题奏便触目惊心:
为奏大将军年羹尧党附阿哥,擅权乱政事,仰乞圣上将其革职拿问,穷究其源……
党附阿哥列举了三条,康熙四十八年正月,第一次废太子时,年羹尧入觐,与当时夺嫡正烈的廉亲王允禩、十四阿哥允过从甚密,“于斗室之内私语终日,外伪觐见之名,内作首施两端之备,此岂纯臣所应为?”接着又说第二次废太子,“康熙五十一年,年某不经请旨潜回京师与揆叙王鸿绪一干佞臣夜聚日散。当此危疑之时,行彼诡秘之事,观风望色择路而行,意欲何为?”第三条更是厉害,说年羹尧在圣祖晏驾之后接任大将军一职,“曾与原大将军王密议数日,出语于心腹,‘王爷不肯听我劝,一意要回北京。北京如今龙潭虎穴,王爷手无寸铁回去,有什么下场’?”年羹尧心中一阵急跳,觉得头晕目眩,已无心再看下头说自己擅作威福插手各省政务的“罪”,满纸的字蚂蚁一样时昏时显地爬动,全然不知疼痒地木坐在炕边。恰这时桑成鼎进来,见年羹尧这副模样,忙道:“大将军,您怎么了?敢是犯了时气?”
连叫了两声,年羹尧才回过神,像是要浇灭心头怒火,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水,冷笑道:“你看看这折子,再看看皇上朱批,还说这是‘闲话’!既是‘不要听’,为什么几千里火速传给我?”桑成鼎忙取过,一看题目便吓了一跳,瞟一眼已经暴怒得脸色通红的年羹尧,不言声细看折子。年羹尧一时间心绪变得异常火爆,在灯下不停地来回踱着,口中念念有词:“我总算明白了看透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他的宗旨!……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用三爷整大阿哥,整倒了大阿哥他又整三爷……高福儿救过他的命,还填进雪堆里活活闷死,何况于我?……轮到我了,要给我‘莫须有’三个字了!这个折子——”他突然止步,指着那份折子道:“我敢断言是那个瘸子写的。那些事田文镜根本就不清楚!只有不要做官的,他才信得过!这个混账残废,机械倾轧小人,有一日我非屠了他不可!”他像一只落进陷阱里的饿狼,碧幽幽磷火一样的目光看着跳动的烛火,好半日才平静下来,亲自磨墨。桑成鼎知道他要复奏,一边铺纸,小声道:“大将军,息一息性子,心平气和写好了,再看看誊发。”“我晓得。”年羹尧盘膝冥坐,移时才长叹一声援笔濡墨写道:
奔走御座之前三十余日,毫无裨益于高深,只自增其愆谬,顷接朱批,天语严厉,返己扪心,惶汗交集。田抑光奏折披阅再过,莫名惊慌,惟有自讼或可见信于同僚?臣功最高,臣罪最重。忆自先皇帝升遐之日,臣首蒙皇上特擢,比时宫闱未靖,西丑跳梁,内多跋扈疐之虞,外有不服不臣之惧,臣于斯时不惜身命,与参密勿,赖皇上如天洪福夕惕朝乾运筹帷幄战事得竣。田某必以此妄意以为鸟尽弓藏兔死狗杀,试如明旨,则虽欲臣死不得不死,独奈何被以恶名而死以九族,亦恐有乖天地之和。
一口气写完,递给桑成鼎道:“你看看。”
“前半篇标下觉得好。”桑成鼎神色忧郁,缓缓说道:“皇上最计较人的,后半篇有些诛心话常人听了尚且不受用,何况皇上?”
年羹尧又要回看了,只用笔涂去“鸟尽弓藏兔死狗杀”八字,说道:“就是因为他忒计较人,所以越发得写心里话。你下了软蛋,他更瞧不起你。硬挺些,他倒是觉得你不是糊弄他。”桑成鼎想想史贻直的例,又想到孙嘉淦,觉得年羹尧不无道理,点头叹道:“主子是太难侍候了,心也刁。方才标下去营里看了看,军官都不认得。问了问,说是汝福的兵,就在这里过冬,别的事和他们也说不上。”
汝福,是廉亲王允禩的门人,又是允的心腹,此种情势下断然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年羹尧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从红古庙又行了三天,年羹尧终于回到大将军行辕所在地西宁。使他大吃一惊的是,这里的行辕实际上已经不姓“年”。岳钟麒率领着大小一百多名军官远出城东门接官厅迎接,他还以为岳钟麒特地远道赶来接风。但带来的军官却一个也不认得,连汝福马勋魏之跃王允吉宋可进这些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看那些下级军佐,只一小半面熟,莫名其妙地又增加了许多新面孔。年羹尧一脸不高兴,由岳钟麒陪着入座,冷笑道:“谅来东美也见过皇上旨意了。真的是墙倒众人推,年某一倒霉,放屁也要砸脚后跟了!九爷不说,有他的身份处境,我手底下的这些混蛋,都到哪里钻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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