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1/2）

山海湖泊,处处都降满了灵气。

人间一下便热闹了起来。

然而这是生机，是希望，却也是血肉和死亡。

喧嚣和欢笑声外，总有格外安静的地方。

苏灵绛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沉默了许久,才转而,对身旁的假半仙说：“我要去做一件事……”

假半仙听他冷静至极的语气,不由得心头一跳。

自假半仙认识苏灵绛起，苏灵绛的敢想敢做就从来惊世骇俗。

逆天、成神、诸仙,无论苏灵绛再有什么举动，假半仙都自认为，不会再有丝毫意外。

但假半仙从来不曾见过，苏灵绛这般已然失控到极点、却克制入骨的模样……

雨倾斜而下，从二人的脸上,落在胳膊上，顺着指缝滴在渐青草地。

苏灵绛接着说：“旧神已陨，众仙不仁。我是新神,从此会与他们为敌。”

假半仙被强大神性所感,张嘴说不出话，只能近乎虔诚地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此刻所想。

亲朋离散旧友坎坷,他半生曲折，皆因仙人私\\欲。一日不除，无穷尽也。

不管什么代价,要干脆让那些恶仙再不能生此野心,永绝后患才好。

只是，杀其身容易断其念难，要如何做到让众仙再不敢放肆呢？

古神元清衡尚且无可奈何只能陨落,更何况苏灵绛才是个刚立足的新神而已……

假半仙皱起了眉头。

苏灵绛似知晓他的忧虑，半眯起眼，看着灰霾尽扫、清明始现的天幕，便告诉他：“轮回镜在我手中，所以我已有所打算。只是你，未曾飞升，却先得天机，悟得一切后，再来会尤为辛苦。所以在我的计划里，你会半傻，至于终日疯癫。”

假半仙一愣，抬眼就直直地对上苏灵绛一双，漆黑到看不见底的眼睛。

他点了点头，只道：“无碍，诸仙猖狂，我的亲朋旧友都因此受尽大劫，该是让他们付出代价了，你尽管做就是。只是此事凶险异常，我所能付出的仅此而已，那你呢？”

“往日，来时，神格，甚至是我的命。”苏灵绛的语气平淡到没有任何情绪：“我不在乎，我要去办这件事。”

假半仙知晓他决心已下，于是又点头，他控制不住，对未知之事怅然地叹口气，然后看就向苏灵绛方才抬头看向的地方。

恶人总是难磨。

一次神陨可供整片人间喘息万年，但明日复明日，神明肉身也终有被啃噬殆尽之时。

到时候，又该如何？

天机不可泄露，凡人无法插手。

假半仙对苏灵绛的具体计划一无所知，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诚心祈盼接下来的一切都能顺利。

这之后，没多久，苏灵绛再次出现在假半仙眼前。

他于人间彻底销声匿迹之前，留给了假半仙最后一句话：“待在禁地，直到他出现，然后告诉他，没有时间了，请他杀了我。”

假半仙茫然应下。他不知道苏灵绛的计划是什么，也不清楚那所谓的‘轮回镜’的用处究竟为何。

他只知道，自苏灵绛消失后，他便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地退回到了原点，回到了一切刚发生的时候。

一切轮回反复。

假半仙时而清醒时而痴傻，他待在禁地，经历轮回，看了一场又一场的‘灵降’，终于在一个酒醒的下午，睁眼看见了元清衡。

那时，有太多的事情他都已经记不清了，但依旧能恍惚想起，眼前的，这是位娇气而伟大的神。

自此，万事开始回归正轨。

——

元清衡呛咳着睁开双眼，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无法站起，只能不甚清明地看着正上方，一动也不能动。

有人坐在了他的身边，呼吸声非常平缓，似乎正在打量着他，又似乎正在对着任何一处沉默。

元清衡只偏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就感到一阵眩晕，然后脱离般闭上了眼睛。

他有点绝望。

因为他正在生死边缘徘徊，但他察觉到，自己身边这人仅仅是留此百年的一道幻象，所以现在，无人能够帮得了他。

偏偏他还有太多事要去做……

元清衡眼前发黑之际，坐在他身旁的那人张口说了第一句话——

“轮回镜就在此处，你需得自己去找。”

这道声音非常冷漠，半点温情不掺，听起来，这人绝无帮自己的可能。

元清衡呼吸一滞，依然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

但身旁那人却不似元清衡想的那般无情，不仅用手揽过了他的腰，还半搂着他，轻轻地将他扶了起来，擦掉了他额上冷汗。

元清衡几乎是趴在了那人的胳膊上，软软地垂下两根手臂，缓慢地掀开眼皮，先扫视了一圈眼前的景象，看清了——

这是一个，远无边际、看不见尽头的黄金屋。

内里绵延不绝，无数面，大小、形状各异的镜子。金的银的白玉镂刻的，每一面都不相同。

若轮回镜当真混在其中，那可的确是要人好找了……

元清衡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才把目光缓缓移回了正扶着自己的这人身上，看着他长长的、往下低垂着的眼睫。

这人戴着一副和无名鬼神一般丑陋的面具，但却也不是无名鬼神，他呼吸清浅，双目失神，未被面具遮挡的两片薄唇淡得没有一丝血色。

元清衡咽下口中血腥，问他：“轮回镜我自是可以自己找，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轮回镜究竟有什么用处？”

轮回轮回，按理说，就是一切重头再来的意思。

但若真如此，就不该有记得往事之人。

更何况……

元清衡想起宁如素捏碎灵石时的场景，这分明就表明，一切没有从头来过。

不仅没有从头来过，一切更像是接着原先的结局继续往下。

他已经身殒了。

天下万物正在食他灵气生长，他就是万事万物本身，所以才会随着天下的提前枯竭而日渐虚弱。

那块灵石，就是他最后一点灵气的所存之处，因此宁如素毁掉了那块灵石后，他便即刻断了气。

那人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重复道：“轮回镜就在此处，你需要自己找。”

元清衡试着走了一步，然后就要往前跌，幸好被那人接住了。

他只能无可奈何地说：“那你扶我？我走不过去。”

那人怔愣了一下，在元清衡以为他会拒绝之际，将元清衡抱了起来，然后往前稳步走去。

元清衡攀着那人修长脖颈，思索片刻后，道：“其实你很高兴我来。”

那人没说话，只是眼睫控制不住地颤动了下。

元清衡低头看着满地镜子，有些无措地轻叹口气，他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了，难得不甚有条理地抱怨了几句：“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轮回镜，我找不出来。是你，我知道是你，只是现在你不知道是我罢了。所有的计划都是有关于我，我也知道你信我，但是……”

“你知道的。”那人却打断了元清衡，他的声音仍然冷漠，但却本能的宽慰起了元清衡：“我告诉过你，我会死在有花有人有山有海的地方，要温暖，要湿润，要时时有笑声，还要分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