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开学有望（1/2）

大雪后第十三天的晌午,年年拾叶回来，保国告诉他，他们的教室找好了。

年年诧异：“找,好？啥意思？”

保国说：“学校里咱那教室不是一直没修嘛，可能学校没钱，不修了,可是又不能不叫咱上学，就给咱找了俩地方当教室,一年级是常老师家的柴禾房,咱班就是俺二毛大爷他家的老院。”

年年不太相信：“柴禾房才多大,能当教室？”

他见过的有专门的柴禾房的几家,柴禾房都不大，跟草棚差不多,只不过草棚是单坡顶,柴禾房稍微讲究点,是双坡顶而已。

保国说：“我也没见过,俺二大爷说可大,一年级的孩儿个儿又比较小,挤挤差不多能坐下。”

年年想象了一下,觉得除了学校专门的教室和饲养室,平常人家的一间房子，再大也塞不下三四十个小孩。

好在不用他去挤，他感慨一下就不再想了。

他们班的新教室倒没什么问题,刘二毛家的老院年年很熟悉，天天都要从大门外路过几次。

所谓刘二毛家的老院，是刘二毛曾堂爷那一支绝户后留下的院子，那一支刘家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各家要么不生育，要么生下的孩子早早夭折，现在只剩下刘二毛一家。

按本地的规矩，绝户后的家产自动归入血缘最近的本家，所以刘二毛就有了这个和他们家隔着大半条街的老院。

刘家老院坐南朝北，和保国家中间隔着三家，方方正正一个大院子，上屋也很宽敞，还是蓝瓦房，不过墙体只有下面半米和四大角以及门框、窗框是砖砌的，大面积的墙还是泥坯。

东西厢房早就坍塌消失了，现在只能看出一点地基的痕迹，原本属于屋子的地方现在长满野构树，院子里其他地方全部栽了榆树，夏天的晚上，年年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来这里摸老古龙。

现在，年年听保国说完，马上就跟他一起跑到刘家老院观察情况，看到长年锁着的屋门现在大开，刘二毛和孟猪娃几个人进进出出在忙活。

刘二毛看到两个人，温和地说：“成年没人，里头可乱，也可难闻，等俺收拾好您再来耍吧孩儿。”

年年问：“多当儿能收拾好？”

他和刘二毛是平辈，可刘二毛已经五十出头了，满头花白一脸沧桑，实打实一个老头儿，喊“哥”他真喊不出来，只好打哑巴说话。

孟猪娃说：“今儿给屋里清清，明儿开始给您垒课桌，还得弄个黑板，课桌跟黑板不得干干才能使？咋也得三四天您才能来上课。”

年年惊喜道：“三四天俺就能开学啦？嘿嘿嘿，老美呀。”

孟猪娃笑：“长寿哥家这孩儿可真喜欢人，成天都高高兴兴咧。”

刘二毛一脸慈爱地看着年年：“就是，我要是能有个这样的孩儿，这一辈子就啥都不想了。”

年年高兴地拉着保国跑出刘家老院，回家报喜，他把大荆篮往猪圈墙上一放，先跑进家庙。

今天天气特别好，晴朗无风，安澜坐在磨盘上看书，看到年年进来，他笑着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年年冲到他跟前，直接冲到石磨上挨着安澜坐下：“啊，我能继续上学了，再有三四天俺就开学了。”

安澜笑：“这么喜欢上学呀？”

“当然，上学镇美，谁会不待见？不过这儿俺这儿没高中了，大学就更没了，俺妈说，要是有高中，有大学，就叫俺姐俺几个一直上一直上，一下上到上头再没有学为止，那俺就能认识可多可多字，学可多可多科学知识。”

“……”安澜欲言又止。

年年不知道还有大学，这样也好，他如果知道有，只是国家对农村人关闭了上大学的通道，那他一定会伤心难受。

年年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着安澜的脸：“对了，你咋没上学咧？你回来串门一下镇多天，您老师不管？”

安澜和年年对视片刻，又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后才说：“我没上学，我家成分不好，没有学校愿意收我。”

“您家，成分，不好？”年年震惊，“你这么好，您家成分咋会不好？”

安澜抬起眼帘看着年年：“这个，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年年很着急：“我咋不懂？好人是好成分，坏人是坏成么，你这么好，特别特别好，那您爸妈肯定也可好，您家咋会成分不好咧？”

安澜说：“因为那些有权力给别人划分成分的人判定好人、坏人的标准跟咱们不一样。”

“昂？”年年眨巴眼，不解地看安澜，“那，他们是啥标准？”

安澜说：“太复杂，跟你说不清楚，反正不是根据人品来划分。”

年年想了想柿林大队唯一的地主孟奎大爷，眼前全都是他端着粪铲在尚未天亮时拾粪的模样和他只要跟人一说话就带上的无奈笑容。

他问：“您家的成分是谁评的？”

他听田素秋说，孟奎大爷的地主成分是全村人评出来的。

田素秋说，当初划成分的时候，柿林没有土地特别多的人家，也没有特别富裕的人家，好几天评不出来地主和富农，后来公社来人，在全大队的社员会上下了死规定，评不出来就一直评，再评不出来就是企图包庇地主富农，全村人都得挨批.判。

于是，家里田地相对比较多，解放的前一年还雇了两个人帮忙干活的孟奎大爷家就被评成了地主。

田素秋说，孟奎大爷家跟书里和电影里的地主一点都不一样，他们家没有逼死过欠粮的人，也没有让别人用儿女来抵过帐，小斗借大斗还的事更没有干过。

他们家甚至没有穿过绫罗绸缎，他们家的人穿的衣裳也有补丁，只是比其他人家补丁少一点；天气不好不下地干活的日子，他们家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也是只吃两顿饭。

田素秋跟年年说，孟奎大爷一家都是好人，村里很多人都跟他们家接过粮食，知道大家都穷，孟奎大爷一家从来不主动催要，田素秋交待年年，她说的这些事年年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能跟外人说，否则会被批.斗，说他们跟地主富农一条心。

年年以为城里的成分也是这样评出来的。

安澜说：“不知道，我姥爷单位的人贴大字.报，说我姥爷是fǎn • dòng学术权威，是反.革命分子，我们家就人人喊打了。”

年年歪着头看安澜：“你可伤心吧？”

安澜挑唇角笑了笑，没说话。

开始特别伤心难过，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年年拉着安澜的袖子说：“你别伤心了，我知你跟您家的人都可好，都是好人。”

“呵呵。”安澜笑出了声，“年年，你咋这么……乖，这么……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