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房子持续改造中(2/2)
吃完饭,祁长寿和全家人一起来到老场庵。
看到屋子里那个巨大的坑,年年先惊呆了,他看田素秋:“妈,我一天没搁家,你就挖了这么多?”
队里上工比学校开学早五天,年年、风调、雨顺都去上学,春来也必须去上工,最近几天,白天就田素秋会抽空来慢慢凿窗户,挖地。
昨天晚上年年去睡的时候,屋里的坑大概半米深,现在,他要是跳下去,举起手都够不到坑沿。
春来说:“咱妈今儿帮老奎爷炸了点咸糁儿@跟丸子,老奎爷过意不去,就过来帮忙挖了一晌地。”
田素秋进屋就拿起了一个小铁铲,她一边刮东边墙上的一片污渍一边跟祁长寿解释:“奎爷冬天窖的萝卜,不知咋丢里头了一个,夜儿他看西边大坑那儿一棵小野杏怪好,就刨回来,往饲养室西山墙那儿栽,结果挖坑的时候给那个萝卜刨出来了。
已经糠的不行了,炒、调都没法吃,扔了又可惜,我正好看见,就说给他炸成丸子。”
祁长寿点点头:“以后咱住到这儿,跟奎爷就成邻居了,他成年独个儿住,做饭粗糙,咱要是做改样的饭,给他送一点。”
田素秋说:“不用你说,这肯定的。”
祁长寿站在坑边摇头:“我知您要是往这儿搬,屋地得动大劲,可没想到动镇大。”
田素秋说:“别说挖半个屋地,就是把屋地全部挖了,比起盖个新房子也差远咧,比整个儿翻修房顶也省力不知多少。”
盖新房子和翻修屋顶需要大量的材料,还需要有技术的棒劳力。
材料要花钱,祁家没有;棒劳力干活一天要管三顿饭,祁家现在的情况,管十几个棒劳力十天左右的饭,接下来的日子就等着挨饿吧。
前几天,老奎爷对春来说,老场庵呛死人的气味,主要问题是南头大约一半屋地。
三年多前,老奎爷因为家里有事,没法再干饲养员,饲养员换成了后街的马老歪。
马老歪的女人不到四十就没了,马老歪身体还不强壮,生产队评工分他只有分,比很多女社员都不如,三个儿子娶妻生子后都不愿意跟他一起过,可就算他们不怕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说不孝硬分了家,马老歪还得住在家里,还得在他们三家轮流吃饭,马家三个儿子没少因为大月小月怎么轮老父亲吵架。
马家大儿子马奇英早就在惦记饲养员的位置,多次找于老全想让马老歪顶替老奎爷,可老奎爷是给队里送公粮伤的身体,井且他接管饲养室后把牲口照顾得特别好,生病率明显降低,队里的大型农具也都保管得妥妥帖帖,所以队里几个管事的都不搭理马奇英。
那次老奎爷家有事,主动提出不干饲养员,马奇英就赖上了于老全,他不知道怎么还说服了张凤,最后,终于成功地把老父亲赶出家门,推到了饲养室。
马老歪到饲养室的时候是夏末,牲口一天到晚都在大院里,他只需要在有人来领牲口和归还牲口的时候招呼一下牵牵缰绳。
牲口吃草他都是放养,大门一关,让牲口自己去找麦秸垛和草垛,吃完随便拉。牲口吃的全是草,拉的屎气味不算大,饲养室院子宽敞,又是露天,气味最后会自然消散。
最重的活儿,就是需要每天给牲口挑几担水,三个儿子承诺轮流负责这件事,井且他们也确实做到了,每天早起先来饲养室担水,把牲口们的水槽全部添满。
所以,马老歪觉得饲养室的活儿比去地轻闲。
加上饲养室的屋子被老奎爷收拾得干干净净,比他在家住的屋子好太多,马老歪安安生生干到了初冬。
阴历十月中旬,天气已经非常冷了,马老歪还是让牲口一天到晚在院子里,不光队里几个管事的,连对饲养动物有点常识的老人们都不愿意了。
牲口可是生产队最大的财富,冻坏了它们,队里一千多亩地谁犁、谁耙?秋收后几百亩地的蜀黍杆谁拉?饲养室积的肥一出就是几百方,谁拉?
马老歪被逼无奈,让牲口们进了饲养室。
一个月不到,他受不了了,饲养室那屋臭气熏天,草料和牲口的粪便混在一起,圈牲口的那半边比西边高出半米……
生产队管事的也不愿意了,好几头牲口生病,找一回公社的兽医就得花好几块钱。
于老全和队里几个管事的吆喝了马老歪半个晚上,马老歪回家跟儿子们说,他不想干饲养员了。
三个儿子把他送回饲养室,三个人开小会想办法。
最后,他们花了三天工夫,把牲口都挪到了闲置不用的两所老场庵,把那所正经的饲养室清理了一遍,又苦口婆心告诫老父亲,如果他安安分分地呆在饲养室,以后他们继续给他送饭,如果他敢回家,那以后就跟他彻底分家,马老歪自己做饭自己过,他再有天大的事,儿子们也不会看一眼。
于是,马老歪继续干饲养员,一直到第二年开春,生产队犁地要用牲口了,几个人去老场庵牵,可好几头牲口卧在臭气熏天的粪堆上,站都站不起来……
于是,老奎爷离开大半年后,回来继续当饲养员。
两所老场庵其实他当初简单清理过,把说不清是草料还是粪的半屋子垃圾拉出去了,可十几头牲口好几个月的粪便早就渗进了土里,清走了上面的垃圾,老场庵还是进不去人。
而马老歪去年秋收时已经没了。
生产队分蜀黍,马老歪分了二百多斤,他七十多了,身体又不好,就一次半布袋往家背,第四趟,他直接倒在大门的门槛上,然后不吃不喝,十天后就走了。
马老歪年轻时脑子好使,手也巧,自己琢磨着学成了半个木匠,后来娶了个高高大大,比男人还有力气,对他却特别软和的媳妇。
马老歪第一件出彩的木匠作品,是一辆坐泊车。
就是祁好运现在坐的这种,能躺能坐,坐着的时候拉屎撒尿都不会弄身上,这是马老歪当初为宝贝儿子马奇英琢磨出来,他媳妇搭把着手一起做出来的。
马老歪和他媳妇后来又捣鼓出了辆独轮车,再后来又捣鼓出了辆后堵头能自动后翻的架子车。
只是当初分家,架子车归了大儿子马奇英,独轮车归了二儿子马宝英,小儿子因为没分到车子,腊月天被媳妇关在外面,最后,马老歪答应把自己结婚时的立柜给他们,小儿子才回了自己的屋。
马老歪不干饲养员后,三个儿子就跟他彻底分了家,父子依然住在一个院子里,只是一句话都不说,就像从来不认识一样……
所以,马老歪背不动那么多蜀黍,他也张不开嘴跟大儿子和二儿子借车。
马老歪最后躺在床上的几天,老奎爷去看他,他说:“我这几天迷迷瞪瞪,左觉得我还是搁桂兰俺俩那屋咧,我还会闻见桂兰身上的味儿……听见外头厥我的声音,我才知……呵呵……可算是熬到头了……”
——***——
现在,渗透了牲口粪便的南半边屋地被挖走,加上东墙上已经完成的两个超大号窗户,屋子里面现在的气味已经很淡,年年还有点恶心,但没有控制不住想哕的感觉了。
田素秋指着南边山墙的下面说:“这里当初也溅上不少东西,也得刮,刮完再想法补起来。”
祁长寿说:“你别管了,这我来。”
五分钟之后,祁长寿就和春来一起动手了。
两个成年男人用锨小心地削南山墙,田素秋和风调拿着剜草的铲子挫东墙,她们在挖靠近北头的最后一个大窗户。
雨顺和年年往外运土:祁好运躺在构树下的床上自己玩。
他们干了大概半个钟头,老奎爷来了,他换下春来,让他去和田素秋一起挫窗户,自己和祁长寿一起削墙,风调和雨顺、年年一起运土。
老奎爷交待祁长寿:“万一张凤来这儿,看见窗户,你们咬死了原本就是这个样,随便她找多少证人,你们都不承认自己动过这个房子的任何地方。”
他回头看雨顺和年年:“一定记住哦孩儿,出去跟谁都不能说窗户是您自己开的,跟你再好都不能说,他们问您也不能承认。”
“俺记住了,爷。”雨顺和年年认认真真地回答。
王立仁让保山交待过年年这句话,老奎爷这些天也已经多次交待雨顺和年年。
今天再一次听到这句话,年年也没有不耐烦。
他知道这所房子是生产队的,田素秋原来想把两个脸盆的的窗户改大一点张凤都不允许,现在,他们不但把两个小窗户改成了超级大窗,又多挖了一个正对着屋门的,还把屋地给挖了,这要是给张凤抓住死证,他们家能平平安安搬出去都算是烧高香。
张凤可是公社有名的***积极分子,领头斗过很多人,她一直看不惯田素秋,如果她把这事上纲上线,田素秋和春来肯定得被拉去批斗。
年年已经意识到,因为小麦收成不好,他们家割完麦修房子的计划十有bā • jiǔ要作废,他们在老场庵至少要住到明年。
作者有话要说:方言注释:
俟跟:等齐后结伴走。算是一个复合动词。
俟:等待,如:~河之清,韬光~奋。跟:紧随后面向同一方向走。
咸糁儿:一种油炸食品。
面粉加水和适量的盐,搅拌成糊状油炸,成品比核桃稍大点,形状不规则,和《一路凡尘》里的面托儿差不多,面托儿要更软一些。
咸糁儿跟丸子的区别:丸子里面有菜,咸糁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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