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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5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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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僧道,“一缕执念,已归此地。”

殷夜闻言,疾奔而去,至塔前,却顿下了脚步。

近乡情怯。

直到翌年,她在多番心绪轮转下,方踏入伽恩塔。

此刻已是清平二年的六月,她因圣人花的功效,精神好了许多,眉眼重新焕出神采,除了一头华发再不能倒流成青丝。

千佛灯前,她将将立定,便有缓风拂面,整整七重,方风息火苗定。

“他们说,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吗?”

她默数过不多不少的七重清风,却依旧忍不住问。

自无人回她,她望向千佛灯的中心,心中欢喜而悲切。

欢喜,从生离到死别,至今十二年,他终于回家了。

悲切,是这样的重逢。

但她不贪心,只要他不再似浮萍飘荡,不再有家难归,她便能好受些。

每每想起他去了北戎的那些年,想起他至死都没有踏上故土,在无人的夜里,殷夜总觉得是苍天罚她,囿于仇恨而错失爱人。

她甚至想,是不是后来的年岁里,他寒了心,所以他能给孩子取名字,能继续为大宁洒热血,能为大宁的君主续生命,却仍旧不要她。

把她推出去。

他们,生时未能同寝。他若在后来愿意爱她,要她,死后为何不求同椁?

她为君半生,至今仍是含光殿中一言九鼎的女帝,她尚能清醒地执政理政,但走出含光殿,退下冕服,摘下冕冠,她的全部心绪都困死在那个问题上。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清平三年的中秋,西南诸部投诚,向她进献郎君良人。

宴上,她饮酒干杯,不应不拒。

昭阳殿散宴后,她留了谢晗一人,问,“舅父遗愿有三,第三个是什么?”

夜半风凉,明月昭昭。

谢明初回道,“让陛下立臣为皇夫,让臣好好照顾您。”

翌日,女帝诏书下达,收西南诸部心意,纳郎君千色入宫闱。至此沉寂了三十年的大宁后宫,就此打开。

是夜,她靠在伽恩塔长安殿的小榻上,摇着鎏金小折扇,一个人絮絮低语。

最后道,“我瞧着,一个个都比你好。这世间,不是非你不可。”

后宫立,中宫尤空,百官开始进言。

虽说早在数年前,东宫皇太女已立,乃已故昭平长公主之独女。

而如今,即便中宫立下,子嗣之上也没有什么希望。女帝即将不惑,断不可能再生子。

但天下熙熙攘攘,不过名利二字。

有中宫,总是胜过无。

谢晗前朝官职十余年逗留在四品位上,那些想顺着他这股东风上去的人,便将希望投在了他后宫的身份上。

便是不出子嗣,皇夫位仍是独一份的超一品。

清平六年,殷夜四十一岁。

早已不是那个,需要靠着试探、恩威、计谋,小心翼翼同朝臣百官周旋的少年帝王。如今的她,但凡一个眼神,近臣会领悟,外臣会胆寒。

她不愿意立皇夫,谁也强迫不了她。

但她,有过这样的心思,却没有这样的动作。

原因有二:一来是他遗愿,二来谢明初病重,时日无多。

那时,她想若再不立他为皇夫,他便也要死了。死后去见他叔父,谢清平估计能更恨她。

待她百年,她要怎么去见他。

这样想着,同年十月,女帝立皇夫,迎谢明初入中宫。

中宫殿,名曰“椒颂””,遂称椒颂殿。

然,谢明初未能入得椒颂殿,殷夜让他住了琼麟台。

新婚夜,殷夜去了伽恩塔,塔外站了一夜。

三朝过后,谢明初病情更重。

其实这些年,他一直病着,太医诊治无果,只言忧思惊惧,伤了肺腑。

这厢再诊脉,竟说已是大限将至。

谢明初退了太医侍者,对着殷夜道,“臣有几句话,想与陛下说。”

这回,殷夜未坐在他榻畔,只不远不近地站着,“好好歇着吧,别说了。”

“陛下——”谢明初提着气,唤住她,“臣来日无多,今朝不知明日事,且让臣说了吧。”

“再者,陛下当是愿意听的。”

殷夜顿下脚步,返身看他。

她的目光冷而锐,将久病的他笼的竟一时开不了口。

“又不说了?”殷夜笑,“就不说吧,表兄。”

她唤他表兄,带着对命运的屈服和对这个世道人心的和解。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原也没什么错。

到此为止吧。

她叹气,离去。

“叔父临终,让我把他尸身焚化,带着骨灰回来求您。”

“求您看在您父母面,许他骨灰入皇陵,许他离你近一些。”

“他,想要与您合葬的。”

“臣,一念之差……”

秋日晚风,肃杀萧瑟。

吹红殷夜眼角,吹的她衣袂翻飞。

“朕让你闭嘴,让你别说。”殷夜返身奔上榻前,揪住谢晗衣襟,“你就要死了,你把话给我带到坟墓离去,别让我听到!”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吗?为了死后能有脸去见他吗?”

“我,问了你六年……六年啊,两千多个日夜,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

从谢清平尸身回来的那一刻,始终平静如初的人,在这一刻方释放了她真实的情绪。

“我根本也不信你话,因为他信你,我才让自己去信你!”

“他厚恩与你,曾经亲手把我让给你,我亦待你不薄。”

“你是怎么忍心的?”

殷夜哭喊着,“他数年间只身一人,死在异国他乡,死前身边就你一个人,一个亲人啊,你是怎么忍心的?”

“怎么忍心让他死不瞑目的?”

“你的心呢?”殷夜撕心裂肺地斥责。

到最后,终也失了力气,松手颓然地跌在地上。

只喃喃道,“你还是有心的,这六年方吓成这般模样。”

她抬眼看他,榻上人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已经喘不过气起来。

“你活该。”

殷夜起身,居高临下看他,半晌却是满目泪水。

却也不知,为谁而哭。

“故人次第凋零,唯剩了你我二人,终究你不配与我同行。”

“你不说出来,我就能骗自己一生,他遗愿已足。”

“或者你早点说出来,在你入住中宫前,告诉我,我都不会这般恨你。”

“来生……”谢明初流出血泪,痴痴望着殷夜,伸着手在虚空中摸索。

“来生不要再见了。”殷夜摇头。

谢明初却在笑,“来生,我求不再爱上你,求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就犯了这一次错。叔父,会原谅我的。”

清平七年春,皇夫谢晗薨。

按其遗愿,未入皇陵,只以正二品安文侯之身份,厚葬于城西翠玉山。

其墓与谢丞相之墓相去甚远,甚至不在谢氏陵园内。

有官员上了折子,提议是否将其墓迁入谢陵,终究也是谢氏的子孙。

一封折子,上达天听,却不得回应。

至此,便也无人再敢提及此间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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