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27】(2/2)
——今生,还能重遇她。
“久久,很有一个帝王的样子。”短暂的沉默后,慕容斓莫名将话头又落在殷夜身上,“十五岁,竟已做了十年开国的女帝。”
“你,择人的眼光真好。”
“她会是一个英明的君主,会椒花千颂,福祚绵长。”谢清平的眼中有欣慰和骄傲的光,只抬眸望向自己的母亲,“阿娘,姨母、四妹她们都在这里,等过了这段风头,我便求陛下让她们出凌云台与你作伴。她既将她们囚在此处,便是这个道理,你安心便是。”
“有你在,阿娘安心的。”慕容斓再度抚过儿子面庞。
其实,他们的母子情分并不算深厚。他十四岁之前未下过青邙山,她便也不曾照顾过他。十四岁回京后,便一直在隆北和京畿两处奔波,亦是聚少离多。待大宁开国,他官拜丞相位,可以常居皇城时,她却因前朝公主的缘故,为护手足,又迁出了郢都城中,来此清修。
这对母子间,除了一道血缘,情分稀薄的可怜。
慕容斓叹了口气,朝儿子无声笑了笑。
谢清平在此处留了十余日,直到慕容斓伤口有了好转,方才起身回都城。
这期间,谢清宁带着殷宸亦陪伴在此。
谢清宁负责每日膳食,谢清平协医官配方熬药,偶尔处理雪鸽传来的急件政务,子女孝顺至此,慕容斓自是欣慰。而隔代的外孙,她更是格外喜欢。
殷宸爱笑,一笑便露出一颗虎牙,看着便是憨厚乖巧,温和纯真,如一汪清泉,一眼便能见底。
不比他胞姐,殷夜虽也爱笑,甚至笑起来还会咯咯出声,脆生生似银铃作响。但她的笑中带着骄横与狡黠,能勾的人心神荡漾,亦能摄人心魄,让人只敢仰望不敢近身。跟本辨不清她似溪水清浅,还是如江海深邃。
如此差异,老人自然更喜殷宸。
在山中寺庙里,殷宸还制了不少烟火,燃放在雪夜中。
天上飘下的白花是冷的,地上孩子点燃的花火是热的,谢家兄妹伴着母亲,围炉而坐,难得的共享天伦。
九岁的男孩偎在外祖母膝边,喃喃道,“要是阿姐和爹爹也在,就更好了。”
说这话时,他悄悄望了眼母亲,两人四目相对,皆垂了头。
翌日,三人离去,同归皇城。
马车内,谢清平看着心事重重的母子俩,想起昨日他们对视的那一眼,不由问道,“阿姐,到底怎么了?”
谢清宁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宁伤己都不伤人,此刻终于忍不住,满眼泪水,颤声道,“那日,久久被我骂了一顿,你知道的,我从来也没骂过她……”
“还有我。”殷宸垂着脑袋,“我也说了阿姐许多不是!”
那一日。
是哪一日?
是靖王挟持慕容斓的那日,殷夜无视人质一箭射杀慕容斐的时候。睿成王夫妇携子皆在场,靖王被缚后,望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养母,谢清宁浑身抖如筛糠。那一刻的殷夜在她眼中,入地狱修罗,冷酷无情。根本不似一个女子,而是一个为图霸业而不顾他人生死的冰冷帝君。
她这样想,话便这样吐出来。
“那么多弓箭手,骑兵暗子,有的是办法,说不定外祖母能不受伤呢!”殷宸低着头道。
谢清平深吸了口气,“那你爹爹也骂你阿姐了吗?”
“没有。”殷宸掀起眼皮看了眼谢清平,“爹爹那次帮了阿姐,回行宫后便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要我记得,阿姐先是天下之主,然后才是我姐。”
“第二句还要我记得——”
“记得什么?”
“记得她是我亲姐,我是她亲弟。”殷宸嘟囔道,“爹爹让我跪在雪地里把这两句话誊一百遍,阿娘气不过、才带着我随外祖母去了万业寺。”
谢清平闻言,忍不住笑了笑,笑了一半,肃正了脸色。
“三弟,我妇道人家,不通朝政,后知后觉。如此才有些回过味来,久久的不易。”谢清宁道,“那日她被我那般说后,竟是一个字也没说,还、还朝我笑了笑。她是不是伤心了啊?”
谢清平亦后知后觉,到此刻,才想起那日偏殿大门开启后,他看见的殷夜的样子。
她一个人,站在雪地里,沉默又孤清
她说,别碰我,我才杀完人,一身血气。
然后,她看他,两眼通红。
她说,我累了。
他觉得不太对劲,如今想明白了,原是受了委屈而且还夹杂着害怕。
他的母亲受伤了,谢清宁和殷宸都这般责备她,她当是害怕,怕他知道了,会更加恼怒他,方才做出那般又冷又犟的样子。
谢清平这般想着,便道,“没事的,我回去开解开解她。阿姐明日做些她爱吃的送宫里来,便好了。放心吧。”
得了谢清平这话,谢清宁方才含笑点头。
谢清平这样想,原也没什么错,只是他没有想到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重缘故。自知晓先楚遗族有反心的那日起,殷夜便又开始梦魇。
梦中大雪飘飞,便是如今模样。
而风雪之中,一道寒芒闪过,一柄利剑朝她直刺而来,堪堪顿在她胸口,她抬眸自嘲,想也未想便撞了上去。
他能将剑锋指向她,那么对她来说,刺与不刺都是一样的。
雪光映血色,她对面握剑的人,就是谢清平。
裕景宫中,谢清平踏入的时候,便听得她一阵尖叫从寝殿传出。
“久久——”他破门进去。
“丞相来了。”榻畔,正给殷夜擦汗的佘霜壬顿下手来,“那正好,让丞相陪着陛下吧。臣去给您继续调香,如何?”
殷夜望了眼谢清平,不说话。
“有劳丞相了。”佘霜壬不置可否,摇着扇子走近谢清平,“近来陛下又开始多梦,而且醒来仿佛很恼火您。”
谢清平蹙眉望向佘霜壬,眉宇间隐含着怒气。
“不过,她在梦里总唤您。”佘霜壬笑着压声悄言,摇着扇子走了。
*
“久久。”佘霜壬走后,谢清平来到她榻前,拣了间披风给她披着。
殷夜似梦初醒,发现是他,不由往后靠了靠。
“梦到什么了?”他含着笑,偏头寻她目光,低声道,“是我在梦里也惹你生气了吗?”
“还是,我回来的晚了?”
“你、有没有事瞒着我?”殷夜觉得梦中那场景,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就是下雪的时候,像这样的雪天里……”
原本在她问是否还有事瞒着她的时候,谢清平本能想都到是自己的身体,正想着如何委婉的将情况与她说明,不想她又言及同雪天有关。
谢清平便也心下稍安,大雪天里,他实在想不出发生过什么事,还需瞒着他。
今生确实不曾有过,只是他忽略了前世。
遂道,“这冰天雪地的,我还能藏什么事?你可是这些日子累了,不若将入冬初雪的宫宴取消了也无妨,亦或者届时我给主持着,你在寝殿歇着便好。”
说着,将床边案几上温着的养生茶喂给她喝。
殷夜接过,自己慢慢喝着。
谢清平便将这些日子中的诸事、包括谢清宁等心事皆与她说了。
一盏茶,她有一搭没一搭用了许久。
谢清平便将事说得缓又慢,容着她一点一点消化。
终于,殷夜抬头道,“舅父,真的不怪久久吗?”
谢清平伸出手,怕她又要躲,在触碰她鬓角的一瞬,指尖顿了顿,僵在半空,正欲收回,方见榻上的姑娘自己将头蹭了过来。
“当然不怪你。”他的手穿过她柔软的长发,抚着她发顶,轻声道,“就是有些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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