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张俊（1/2）

将真定城防交给刘子羽、李纲之后，张所披甲上阵，便是亲自率着城内的两千余亲兵从北门拔出，绕过城外的壕沟，直扑攻城的完颜赛里部。

除了吸引金人兵马，减轻城墙上防守的压力外，也便是存了几分若能击穿金军，便去援救遭到突袭的北营兵马之念，或者哪怕能凭借火光和帅旗，令那万余人从慌乱中恢复过来，从而有所组织起来，也是好的。

自粘罕日落之后发动夜袭以来，已是足足过去了三四个时辰。雪停之后，乌云散去，天上一轮寒月高悬，银光洒落，正是清晰映照出大地的一片混乱。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换手下的四千马军老卒，便见他们或随着高举火把的伍长，或乘着清晰的月色，披甲上马后，便是形成了一支从高处俯瞰之下清晰可见的队列。这批马种乃是宕昌寨得来的秦马，良骑高大，却与常见番马如大理矮脚马不同，适合眼下平原地形的冲击，奔跑起来速度极快，立刻便宛如一个锥子般，径直与金人的中军碰凿在了一起。

当头的大将张换一身银锁子甲，盔顶红缨飘飘，持着一柄八十斤重的斩马长刀，却是率先撞入了金军之中。他身后的马兵也一个个完全不顾着其他，只是瞧准铁浮屠的马腿关节便砍，直到凭着一股猛劲生生凿穿了金人中军，却已经是各个沐血成河。

其次反应过来的是杨唯忠手下的步军，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却是迅速结起了一个个阵型。电光火石间，因张换已经主动对上铁浮图重骑，在几乎是无需多说的战局配合默契下，便是以拒马阵对准了萨谋鲁所率领的右军几千轻骑。就着营地燃烧的火光，尽数层层压上，边是力图将那一万余北营的新军保护在最后。

一时之间，弓箭横飞，吼声如雷，不断有金兵落马，也不断有金人冲入阵来对宋人步兵肆意地拦腰砍杀。然则，虽是二员宿将凭借敏锐的断绝顷刻做出了最好的应对，却没有料到一件事！那便是金人实在是太多了！多的似是无穷无尽般。

饶是经历了多年战争的老兵，见到身畔不断有袍泽倒下去，或者是被震天动地的铁蹄、兵戈的摇晃闪烁、各类狂热的吼声怪叫压在耳边，也无可避免陷入了失去理智的癫狂之中。

若是白日，或许还有大纛军旗可以追寻，然则黑夜里在薄薄的月光下，唯一可见的便是身边十丈或二十丈之遥的人影。但是一眼望去，目光所及，却只有难分敌我的骨肉残骸，血液四溅，和被砍翻落马的尸首，跌在黑泞的碎雪中。

寒冷彻骨的空气，似是冻结麻木了思维，却放大了心中原被紧绷着压住本能恐慌。二军都无可避免得变成了一片混战。

然则虽是二军人数相仿，仍然可以清晰看到，战况在往极为不利于宋军的方向发展。

而从城北门率领城内仅有的千余骑兵和战胜战车冲出的张所，却在第一时间便遭到了剧烈的阻击。他虽是极有策略的绕着城下完颜赛里的侧翼游射，又不停用火箭破坏攻城车，却因为人数太少，终究被金人压制地自顾不暇，眼见就要陷入包围之中。

幸而，在薄薄地天际出现微弱的晨光，快要亮起之时，另一面举着“张”字大旗，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从西方杀进了战场，却是恰好切断了完颜赛里与粘罕的中间。正是渡河而来的隆德节度使张俊，与他的两万人马。

粘罕一见三面“张”旗眼见要汇合在一起，却是当机立断，断然吹响了撤兵的号角声。只见金人毫不恋战，立刻丢下攻城车等重物，调转马头便走。

“金贼休走！给俺留下！”方才赶到战场的张俊却是双眉倒竖，厉喝一声，一驱座下的宝马便径直朝完颜赛里的左军冲去。他的麾下亦跟着他纷纷汹涌冲上前去，自两翼将这只攻城北撤的金兵包围起来，须臾狠烈摩擦之间，便生生从金人侧翼撕咬下一大块来。

完颜赛里见状一咬牙，便是亲自带头，瞅准了一处宋军薄弱点，领着麾下的千户朝北方也就是粘罕方向奋力冲锋而去。要说这支拐子马军终究是西路军王牌，击穿了许多层防御之后，几番混战下，终是乘着夜色，突破了包围，把张俊部甩在身后，与大部队融合在一起。但身后却已是不知道丢下了多少号人马。

金人一路往西北方向退到二十余里外的一处山林谷口。宋军追了十余里，本是疲敝，见状又警觉担忧，或设有埋伏，只得勒马返回营地。

“回禀张帅，俺方是去探过了，金人驻营的地方极为刁钻，谷中的东畔有湖泊水源，恐是地下河，找不到能下毒的上游小溪。且又砍掉了山林的树木，边上哨岗极多，却没有留得多少可乘之机。”

一等清晨天亮，马五郎的斥候小队，又为鸣金收兵匆匆回到城中的张所派了出去。只是这回金人极为谨慎，四只斥候队伍，只回来了两只半。便见披着染血铠甲的张所听了，点点头，却看向跟前城楼帅府大厅里坐着另外几位帅臣。

“张宣抚、张太尉、杨大帅，几位如何看？”

却说，便因是恰好都姓张的缘故，三人便为外人取了戏称。其中张所年纪最大又是进士出身，还是河东帅臣（安抚使），又行一，便称是大张。张换出身关中又恰好行二，而张俊最年轻，却是行七。

便见张七郎盯着边上两士兵横举着的白麻地图上的谷口，道：“粘罕狡猾，此番很难偷营。莫非只能等他们来攻不成？”

“粘罕用兵极大胆，他休整不多几日，便会来攻城了。”张二郎则皱眉抚着胡须道。他的左手昨夜冲锋时让金人砍伤，还吊着护板悬在胸前。

却说，金人攻城自有套路。便是先以“叠桥”防御为第一层渡过护城河和壕沟，再以石炮击墙震慑，然后用攻城器具如楼车、鹅车等攀爬城壁，还有洞子之类的灵活移动防御工事。然则，四年交锋下来，宋人早就练出熟练的应对，甚至随着一个个两河城池的收复，总结出更多的花样来。

只听张七郎冷笑着一挥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们攻不成？”

“太尉手下兵马健全，自是不怕的，”却听张换讥讽道，“不如下回，贵部先同粘罕铁浮屠真面做过一场，俺和杨将军定会替你助威。”

“你！”张俊顿时大怒，“张二，你是说俺故意拖延不至，欺软怕硬？”

“好了！”却听张所不得不开口打断道。“先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