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番外二（1/2）

一

一切的一切,源于风满楼的一纸金兰笺。

那时她资历尚浅，虽名为风满楼青颜阁阁主，却比楼里跑腿送信的小厮还要小透明。

青颜阁,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意，通俗点说，就是杀手培训班，一旦成功毕业出来，那绝对是杀手界的未来风云人物。

而这样一帮精英,却被楼主扔给了她这种连马步都扎不稳的废材——即便是楼里传话送信的小厮，放到外面,轻功也是一流的，堪称古代的EMS，她凭什么让他们听话？

她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愤青,看不惯她这个高/干子弟。

“有完没完！有你们这样说自己的少主是废柴的吗！”

偌大的决意堂里，她铁青着脸拍案而起，打断下面正在发言的某青颜阁弟子,因愤怒而略带颤抖的声音回荡在众人上方。

堂下两旁的阁主们摇头叹息，身后的弟子们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猛看。

一段萧瑟的空白后……

“少楼主,”那青颜阁弟子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地继续道,“属下并没有说您是废柴。”

是的,人家并没有说她是废柴,根据那张青颜阁的集体“上书”，他只是很婉转地说“少楼主身手欠佳,继续担任青颜阁一职，恐难服众”而已。

她冷哼一声。古代本来就是特权社会，谁让她穿得好,一穿就挂了顶级马甲。

你以为她很乐意当这什么少楼主呢？想当年她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偏偏一场车祸醒来，重新从一个奶娃娃长起不说，还受尽这些武林高手鄙视。

风满楼少楼主钟雪婧，年方二八，楼主南宫凛的外孙女，因着这层关系，她才能当上青颜阁阁主。

很明显，南宫凛给她安排这个职位，是希望她能跟风满楼未来的中流砥柱们打好关系的，然事与愿违，这两天南宫凛前脚闭关修炼，她后脚就被自己的马仔爆台子。

这也忒丢脸了点。钟雪婧一个人站在堂上，身后是两把空空的檀木椅子，下面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阁主们和弟子们。她涨红了脸，正要说话，门外却冲进了一个小厮。

马上就有人拦住了他，他举起手，使劲挥舞着手上一张淡金色的纸片，“少楼主！楼外有人送来这张金兰笺！”

众人脸色各异。谁都知道，当年南宫凛在江湖上打滚时，受过一些人的恩惠。他成名后，曾经向那些人发出过金兰笺，许诺将来金兰笺一现，风满楼必倾力相助。

这死老头，没事开什么万能支票！钟雪婧看到青颜阁弟子那些挑衅的目光，额上的青筋跳得更欢了。

人嘛，不蒸包子蒸口气，特别是像她这般不淡定的人，被别人这么一看，马上就噼里啪啦地飙下去，冲到那小厮面前，一把抽出那张金兰笺，回身朝青颜阁的弟子扬了扬下巴，“这张金兰笺，本阁主接了！”

“倘若本次任务失败，我钟雪婧马上滚出风满楼。不过，要是我成功了，青颜阁的各位还请称我一声‘阁主’。”

二

世人皆道，天下四国九城，刺客皆出风满楼。风满楼的刺客一出，便没有杀不了的人，也没有保不住的命。

更何况，他还用上了金兰笺，想必不需多久，风满楼的人就会赶到这里。

可惜，他只猜对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局。

当钟雪婧赶到桃花谷的时候，漫山遍野早已染上了一层深深浅浅的暗红色，风过谷间，带起阵阵腥味，还传来了零零星星的打斗声。她捂着鼻子打了个抖，藏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拨开一条缝隙，看到远处武侠剧中经典的一挑三打斗场面。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炭似的方形物，又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靠近方形物，丝丝缕缕的青烟马上冒了出来，顺着飘向远处缠斗的人们。

OK，全倒下了。

钟雪婧慢悠悠地晃到四人之中，在一个锦衣男子身边蹲下。

啧啧，这是怎样的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哟，不要说芸芸众生，怕是连鬼神都能颠倒了，药毒阁那张老头的药还真不是一般的变态。她戳了戳男子与包公同色的变形脸颊，“端王爷，在我救你之前，您要顶住啊。”

“东晋淮阴侯霍祁修。”男子闭了闭眼，声音沙哑，“我腰间有可以证明身份的玉佩。”

钟雪婧从他身上扯下玉佩，甩下包袱，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对了对，然后快速调整出服务型微笑，“淮阴侯爷您好，您知道，做我们这行的，凡事都要小心点才好，方才若有冒犯，还请侯爷海涵。”说着，又翻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扶起霍祁修。

霍祁修意思意思地点点头，配合地吞下她递到嘴边的药丸，运功半刻后，脸色总算转回正常。

钟雪婧正坐在一边拔草，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呆愣半秒，然后直感叹果然是一白遮三丑。

皇室子弟的贵气与生俱来，即便是衣衫破损，面容狼狈，依然落落大方。霍祁修睁开眼，拱手道谢，“多谢姑娘相救。”

钟雪婧赶紧扔下杂草，摆摆手，“别客气别客气。既然你的伤……”

“无妨，”霍祁修面容忽然一肃，看了看地上挺尸的三个黑衣人，“我们还是马上去追那些黑衣人吧！”

“啊？”钟雪婧懵了。

霍祁修回眸一笑，长长的眼睛跟盛了水似的明亮，“姑娘放心，只要把火凤玉雕追回来，姑娘失职之事，本王绝不会告诉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相信以风满楼杀手的实力……”

“等一下！”钟雪婧听到了“失职”这两个关键字，不满地叫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失职啦？我这不是已经救你了吗，你赶紧写信盖印让我回去覆命啊。”

霍祁修皱了皱眉头，“本王原想请风满楼出马，护送火凤雕回宫，孰料姑娘迟迟未到，以致火凤玉雕被抢。单论武功，本王定不输于这三人。”

言下之意，即是钟雪婧无故对他出手，然后又救了他，真真是不知所谓。

“说起来，姑娘为何现在才到？”

“这个并不重要，”钟雪婧不动声色地跳过这个丢脸的话题，“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要展望未来，眼下重要的是火凤玉雕。”

笑话，作为风满楼现任少楼主，未来正楼主，她怎么可以让大客户知道她连地图都看错了？

霍祁修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说着，他稍稍沉了沉膝盖，足尖轻跃，青丝狂舞，衣袂翻飞，人瞬间掠到了四五丈之外。

“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咦？”霍祁修转过脸，发现不见了钟雪婧的踪影，连忙急刹落地。

传闻风满楼的下人的轻功也是一绝，杀手的武功更是……难道，那女子已经到了未知的前方？霍祁修四周看了看，最后发现后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

霍祁修默默地看着一路飞奔过来的钟雪婧，正要开口，还在撑着膝盖喘气的钟雪婧猛地站直，指着霍祁修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你会飞了不起吗？你会飞就代表别人也会飞吗！”

霍祁修虽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毕竟是堂堂一国侯爷，从来还没有人胆敢用如此恶劣的语气来骂他。

他冷笑，“风满楼的杀手不会轻功？”

“非也，”钟雪婧摆了摆食指，“风满楼的杀手当然会轻功了，但本姑娘乃风满楼少楼主，自幼不习武，专门训练头脑，你知道的，高层不需要做苦力，脑子好使就成。听说淮阴侯爷武功了得，楼主认为派个聪明的人过来出出主意更能互补一点，为了表明风满楼对金兰笺出现的重视，于是楼主派了我出来。”

霍祁修听完后，脸色更冷了。

三

东晋皇帝霍从是一个传奇，早年韬光养晦，以王世子的身份长大，与当今晋武王霍行远是堂兄弟。

霍从能恢复太子身份，霍行远及其母妃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气，霍从自然与霍行远比亲兄弟还亲，各自的孩子也从小玩到大。

东晋太子霍祁羽与晋武王世子霍祁修，就像他们的父辈一样，情同手足。

为了促进两国友谊，南夏皇帝即将亲自到访东晋皇宫，东晋皇帝对此十分重视，半年前就将建立招待宫殿和挑选礼物的重任交给太子。

没错，那火凤玉雕本是用来送给南夏皇帝的。为什么说“本是”呢？因为霍祁修和钟雪婧沿路追啊追，最后追上了一堆四散在某巨石上的红玉碎块。

霍祁修看着那堆碎块出神。

夕阳渐沉，他的身影慢慢笼上一层橘黄，颈脖微垂，浓墨般的长发安静地披在背后，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暗，遮住了眼里的神色。

钟雪婧看得眼都直了，心中有万马在奔腾咆哮。

哇，咆哮法算什么，45°望天明媚忧伤靠边站！这才是真正的忧伤呐，只要眼前这男子一比，马教主和四姑娘都会黯然失色呀！不觉得他我见犹怜的都不是人哪！

“钟姑娘，”忧伤王爷终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钟雪婧，“能否请你帮个忙？”

“你说！”钟雪婧特豪迈地拍了拍胸口，“只要我做得到的，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霍祁修眉眼一弯，笑着摇了摇头，“那倒不必。听说风满楼的藏宝阁有不少罕见的武器，可否让一件与本王？”

钟雪婧的豪迈之气火速消散。

她哭丧着脸，说：“王爷大人，您能不能换个要求？那些武器都是咱家老头子的心头肉，虽然咱跟他血浓于水，但我要是拿来送人，回去铁定被他关小黑屋的。”

霍祁修好心提醒：“钟姑娘，你那不叫‘送’，叫‘赔’。火凤玉雕被毁，在情在理，风满楼都是要赔偿本王的损失，你身为少楼主，应该懂规矩才对。听说南夏皇帝也很热衷于收集武器，皇兄将挑选礼物的重任托付于本王，本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失望，所以……希望钟姑娘能理解。”

她理解你，谁来理解她……等一下！钟雪婧猛地抬起头，“难道你是打算拿藏宝阁的武器送给南夏皇帝？”

霍祁修早已对她的一惊一乍免疫了，因此只是点了点头。

钟雪婧翻了个白眼，摆摆手，“那送了也没意思，你还是想别的吧！”

“哦？”霍祁修挑了挑眉，“此话怎讲？”她不会是怕被南宫楼主责罚，才说这种话来糊弄他吧？

钟雪婧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哪来这么多的为什么，真想知道的话，请到风满楼天机阁处预定位置。本姑娘是来给你出主意的，不是来给你爆料的，你不信就算了。”

看她样子也不像在说谎，不过，就算是假的，他也拿她没法。毕竟是南宫楼主派来出主意的女子，想必有她过人之处。霍祁修轻叹一声，“如此，姑娘有何高见？火凤玉雕乃‘鬼斧’江落清的得意之作，找一样能与之媲美的珍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钟雪婧眨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送美人如何？”

霍祁修沉思半晌，才说：“这也未尝不可。只是，一般的美人南夏也不缺，一个月之内，也不知能否找到特别一点的。”

钟雪婧打了一个响指，“没事，容易找得很。”看到霍祁修询问的眼神，她又补充了一句，“还用找？不是已经在你眼前了吗。”

霍祁修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几秒，果断地转身。

时间无多，还是赶快回东晋暗访特别的美人吧。

“喂喂！”钟雪婧在他身后追赶，“我是认真的啊，等我换掉这身不男不女的破衣服你就明白了！我有很多假死药，保证可以让他们以为我死翘翘了再出来……靠，等等我啊！”

四

她的确是个美人。

这是霍祁修看到钟雪婧洗漱干净，换上一身大红罗裙后的第一印象。于是，果然是人靠衣装么……

钟雪婧收回窗外的目光，转头就看到霍祁修对着自己发呆，不由得打趣，“怎样，挑了十几天，挑不下去了？还是觉得本姑娘才是最适合吧？”

霍祁修的书房建在王府的最深处，被各种奇花异草环绕，清雅幽静，阳光从镂花木窗照进来，钟雪婧脸上蒙了一层柔光，说话时，大大的眼睛弯成一对新月，灵气十足，衬着飞扬的语调，让人再烦躁的心情也能跟着好起来。

若是哪位官家小姐有她几分灵气，少一点死板，他的婚事早就定下来了……不对，他怎么会想到这些？霍祁修不自在地低下头，避开钟雪婧调皮的眼神，继续翻着桌子上的“百花册”，“不急，还有时间。”

钟雪婧一脸受挫地撇了撇嘴。

虽然她平时是有那么一点不淑女，但关键时刻她绝对比谁都能装，而且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能歌善舞，大场面也见得多，他到底哪里不满意了？

之前钟雪婧跟霍祁修约好，既然火凤玉雕没了，那金兰笺之约便改成协助他与太子接待南夏皇帝，若此事顺利，她就能收到一张完美的回执。

钟雪婧觉得这实在是太容易了，前提是霍祁修同意她当那份美人礼物。

霍祁修又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侯府的管家便进来通知，午时将近，是时候去丞相府了，马车早已备好。

霍祁修应下，管家恭谨地退出书房。

钟雪婧说要随时为风满楼出力，决定跟着他去丞相府逛逛，争取回来后画个丞相府简图。

霍祁修无奈地吐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忽然伸手往空中一捞——

霍祁修摊开手，不解地看着手心的绿色小盒。

“风满楼药毒老仙秘制薄荷膏，闻一闻，醒脑提神。”

霍祁修觉得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在萌生。他看向钟雪婧，她正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让他心中那股感觉翻腾得更加厉害。然而，很快，一切就被钟雪婧一句“涂一点吧，你现在看上去就像昨晚纵欲过度一样”秒杀了。

霍祁修黑着脸走出书房，钟雪婧连忙追在他背后，“喂，我只是开玩笑！”

霍祁修越走越快。

钟雪婧只得一路小跑，心里骂他“小气鬼”，嘴上不甘心地道着歉，最后甚至连“等我当上楼主后给你打九五折”都使上了，霍祁修依旧阴着一张脸。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钟雪婧仗着自己的身份，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这么低声下气过。她以前也见过不少皇孙贵胄、富家子弟，然而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霍祁修这样随和，仿佛贵贱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差别。跟他一起的时候，她甚至恍惚中有种回到现代的错觉。

直到出了淮阴侯府大门，眼看着就要上马车了，霍祁修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回身，恼怒地低吼了一句“我没有”。

钟雪婧差点一头撞在他胸前，急退一步，赶紧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当然当然，淮阴侯爷身体力健，就算是纵欲，也不可能会过度！”

“你！”霍祁修跨前一步。

钟雪婧被他的气场压得惊叫出声，连退几步，警惕地说：“做什么？”

霍祁修也惊讶自己的冲动。他看了看一脸紧张和防备的钟雪婧，虽然依旧有点恼怒，但又觉得有点好笑，“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打你。”

谁知道你会不会？钟雪婧斜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