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第 233 章（2/2）
某冬夜，H市老城区，月光凄淡，冷风阵阵。江干蹲在某间居民楼小饭馆儿后门的巷子死角里闷头刷着油腻腻的碗碟。为了省电，这儿没开灯（就扯到墙上的那个小瓦数破灯泡开了也看不清个屁），只有远处的路灯昏昏地施舍点儿余光给他，还隔三岔五地狂跳一阵。
江干倒也不在意这些个，反正他也没打算洗得多干净。
一开始他还冷，渐渐就麻木了，像个机械人，只知道赶紧完成洗碗任务就能回屋里去——虽说进了屋也没得休息，还要打扫卫生，至少比现在强。
他揣着这点儿想法，也就有了点儿希望。
将近一个小时后，江干终于把今天的碗都洗完了，他赶紧起身打算回屋里，却眼前一黑，脚下一滑，扑了街。这不要紧，可因他这一下意外而推倒摔了满地的碎碗片就要了命。
寒冬深夜里，几大摞碗碟摔碎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江干那一下子就绝望了。他愣了几秒才想起爬起来，麻木的身体传来钝钝的痛感，他又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低头呆呆地看自个儿流血的手掌，猛地听到骂声：“江干wǒ • cāo你妈这小王八蛋故意的！”
他抬眼，看着满面怒色的二叔，试图解释，但想起自个儿是个哑巴，不如还是逃吧……哦，一个瘸子也逃不了几米远，还是别做这种没意义的挣扎了。
于是他认命地留在原地被二叔扯着耳朵拖进屋子，然后扒了本来也没多厚的衣服，提起火钳就开始抽。
江干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偶尔看到墙上的挂钟——他被抽了小半个小时。看来今天二叔打牌又输了。
……
一对中年夫妻接到厂里电话要加班，边抱怨边出门下楼，经过一楼，听到江家传来不正常的声响，对视一眼，倒都了然。女人皱了皱眉，放慢了脚步，有意敲门，却被老公眼疾手快地拉走了。
两人出了居民楼，走了一截路才说话。
男的压低声音道：“你别去掺和他们家事儿！你一拦，江哥更气，回头打得江干更凶！”
女人瞪他一眼：“你还叫他哥呢？”
男的悻悻然地啧了一声，辩解道：“他也可怜……要我说，江干是可怜，但江哥也无辜，怪就都要怪那个女的，出轨就算了，还非得出轨老公他亲哥，这——这你他妈搁谁也受不了啊！人家还能养着这个孽种就不错了！也是老天有眼，让那奸夫淫妇被车撞死了。唉，也不知道江干是倒霉还是幸运，说不定当时一起死了还舒服些！”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女人怒道。
男的“哎呀”一声：“你别总为了别人家的事儿跟我吵啊！那关你什么事！”
女人正要说话，余光见着一辆车开了过来，忙拉着他避到墙根，却见那辆车放慢了速度，最终竟停在了他俩面前。司机摇下车窗，笑着问：“两位，问个路，这边儿有别的路能开车进去吗？”
男人摇摇头：“本来有条路，最近刨了在重修，您要进去只能把车停这儿走进去了。”
司机“哦”了一声，又问：“小江饭馆是在前面吧？”
男人看了眼老婆，看回司机：“嗯，是。”
司机向他俩道了谢，把车窗摇上去了，回头向后座闭目养神的老板道：“江总，要不您在车上，我去……”
后座上是一个年轻男人，五官略显寡淡，脸色苍白，比常人瘦很多，一看就知是多病身。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珠子有点儿偏灰色——淡淡道：“我去吧。”
……
中年夫妻走出去十来步了，男人仍旧频频回头瞅，低声道：“这大半夜的，找小江饭馆干什么……你看那车，宝马呢！老贵！”
女人正同情江干呢，见状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哎你没完了是吧？你——哎！看！”男人突然拉了把她，示意看那车。
女人不耐烦地看过去，见那司机下了车，毕恭毕敬地开了后车门，从后座下来个穿得严严实实的年轻男人，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声音，看了她和她老公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慢步朝小区里走去。
男人越发好奇：“你说——”
“我说我们要迟到了扣加班费。别看了，走吧！”女人不耐烦道。
……
江干挨完打，看着二叔去里屋睡觉了，没多久听到如雷鼾声，他心里安定了一些，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腿一瘸一拐地往厕所走去，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江干看了眼挂钟，又看了眼卧室，再盯着前门看了几秒钟，收回目光，又要往厕所去。可前门又被敲了敲。
他只好走过去，打开里门，隔着镂空的防盗铁门看外面的两个男人。敲门那个是个大众脸，不高，有点儿中年发福，脸上倒是和气，带着笑，说：“小朋友，你好，请问这里是江小伟家里吗？”
江干的目光默默移到他身后那个男人脸上，一下子看得有点愣了。他自个儿也不知道自个儿在愣什么，大概……大概因为后面那个男人包得太严实了吧，穿着厚厚的风衣，系着围巾，还戴了帽子和口罩、手套、耳罩。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一双沉静的眼睛，可那眼珠子比常人淡多了，有点儿偏灰色，很鲜见，也很漂亮，很像江干见到小区里小孩儿抱着的洋娃娃的玻璃眼珠子。
司机见江干不说话，又问了一遍，顺带解释：“我们不是坏人，是有点事儿找你叔叔。他在家吗？”
江干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司机又问：“你去叫你叔叔来开下门好吗？”
江干直接打开了防盗门，然后才转身去里屋叫人。
司机反倒摇了摇头，心想这小孩儿真没安全意识。
他哪里知道，江干不是没有安全意识，而是根本不在乎。或者说，巴不得。江干幻想过很多次有江湖好汉入室劫杀他二叔，然后他就赶紧磕头拜师，像武侠剧里演的那样，好汉说不定收他做小弟，一起浪迹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