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第 173 章（2/2）

洛金玉正要开口，这左佥都御史立刻又道：“你休想拿圣上给你做幌子！圣上让你查养孤院，本官绝不反对，只是依照程序，此事若由你审查，那就必须延后，待都察院先将你核查清白！但，就算到那时，你仍然不能官复原位，必须在家静候全案定案。若届时定案，你未受牵连，无需承罪，才可官复原位。到那时，你再来和本官按程序要求立养孤院一案，本官绝不阻拦。”

他一口气说完，捋着自己的一把好胡须，得意地看看一旁的同僚，又看向神色严肃的洛金玉。

传说，只有这洛金玉能说得人难堪无语，那今儿他就来下下这人的威风，好叫这后生明白天高地厚！

洛金玉一时没有说话，只看着这御史手中的书。

“怎么，无话可说？”左佥都御史越发得意，摆出谆谆教诲的态度，“洛郎中，你年少成名不假，可文人最忌恃才傲物、目无尊长。至于为官，亦讳走捷径。好在你年纪轻，跌个跟头倒也没什么，只需你从此静下心来，重修孔孟之道——”

洛金玉打断了他的话：“大人，可否将此书借下官一看？”

左佥都御史正在得意时刻，被他打断话也不恼，将书递给他，大方道：“这书就赠与你吧！”

洛金玉淡淡道：“恕下官直言，此书皮上盖着‘都察院所有’的印章，是都察院公物，大人无权将它赠与旁人。”

左佥都御史一怔，随即恼道：“你——”他忍了忍，嗤笑道，“说程序国律说不过本官，就从这等刁钻角度来寻面子？”

“下官只是实话直说。”洛金玉将书翻开几页，细细看完，平静道，“果然如此。大人，本书乃今年端午所印。”

左佥都御史冷笑道：“是啊！新鲜出炉，如假包换！你还能寻出什么刁钻角度来反驳本官？”

洛金玉将书合上，看着他，道：“依下官所知，今年官署书局印发《官律》，乃印的新修版，新修版官律是今年二月定稿的。”

左佥都御史狐疑道：“那又如何？”

“《官律》属从于《国律》，依本朝《国律》二百三十三条三款，凡有新修属律，不得立刻流通使用，必须下发应天府试运行一年，以求无恙。沈无疾乃司礼监掌印太监，官职从属宫内；下官乃礼部郎中，官属顺天府：我夫妻二人皆不在应天府试运行新版《官律》范畴之内。”洛金玉停顿了一下，微微皱眉，不解地问，“大人乃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竟不通读《国律》的吗？”

左佥都御史：“……”

“也就是说，除应天府外所有地界官署，此时仍行旧版《官律》。旧版《官律》第十条一款：本朝在职官员，凡正三品以上，或无品级、但等同正三品及以上，若有犯里通外敌、贪赈钱粮、鲸吞国库等罪者，其直系家属无论官职大小，皆就地停职，禁闭家中，以待核查。”洛金玉流畅地背诵出来。

左佥都御史皱眉：“这不与新版大同小异嘛！”

洛金玉微微叹了声气，看他的眼神十分微妙，像忍耐，也像质疑，还像莫名恼火，稍稍提高音量，道：“但是，依《官律》第十条二款：牵涉家属若同时承办同类案件者，不属上款停职禁闭范畴，但仍需都察院遣派专人核查。此款无论新旧版本，皆无改动。看来，大人是当真没有通读《官律》。”

左佥都御史：“……”

洛金玉冷冷道：“大人有权遣派专人对下官进行核查，下官绝无异议。但事发至今，已逾数日，下官并未见到都察院遣派人员来向下官核问相关。不知是都察院怠职，还是都察院所有人都与大人一样，并不熟读《国律》与《官律》？还是说，其实都察院明明白白的知道，沈无疾是受人诬陷，因此无需多查？”

左佥都御史脸颊狠狠一抽。

洛金玉等待片刻，催问：“大人为何不发一言？”

左佥都御史捏了捏拳，脸上青白不定，恼羞道：“洛郎中，你这是砌词狡辩！你——果然如传说中能言善辩，呵呵！”

洛金玉问：“下官以律法明文向大人解释与质疑，何来砌词一说？大人此言，是要说本朝律例乃让人砌词狡辩之物吗？”

左佥都御史急忙否认：“本官从未如此说过！”

洛金玉淡淡道：“大人不是这个意思就再好不过，否则下官又要在弹劾大人的文书上多添一条。”

左佥都御史一怔，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你还要弹劾本官？本官做什么了，你要弹劾本官？”

洛金玉道：“大人身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竟对本朝律法如此生疏于了解运用，可说一句‘在其位不谋其政’。其二，下官仿佛记得大人乃荫职。待下官查证过后，亦要另上奏疏，论述荫职之制的不妥该废种种。”

左佥都御史：“……”

洛金玉又叹了一声气，语重心长道：“春闱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荫职则是生下来便能承父辈官职，无需竞争。本朝荫职之家，无不乃祖上为建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因此太|祖感念，立下此制。可是，恩荫后人绝不该因此便坐享其成、懈于公务，这实在有违太|祖本意，亦愧对太|祖皇帝的一片厚意。大人，您祖上乃是开国制法之人，本朝律法多延承自他们当日所订，您因此荫职，本该比起常人更对律法倒背如流，可不料您却如此生疏，您在其位，不惭愧吗？”

作者有话要说：*[元]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