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 125 章（3/3）

洛金玉不知道该如何答。

难道要他答：我不该得罪君家，不该揭露太学院藏污纳垢真相？

片刻，沈无疾缓缓道：“你总说是你害死了你娘，可你娘是怎么死的？你娘是因君家陷害你，为你伸冤而死。为何君家陷害你？因为你坚持揭露太学院贪贿。你为何要坚持揭露太学院贪贿内幕？金玉，你来说，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要这样做……这有什么理由可言？这需要什么原因？太学院贪贿，人人知而该报，根本不需要任何其他缘由！

洛金玉怔怔地看着沈无疾。

沈无疾一面冷静下来，一面却感受到自个儿的一颗心越发滚烫起来，烫得亮堂堂的，亮得就像洛金玉那样耀眼。

“太学院贪贿，人人知而该报，揭露它需要缘由吗？”沈无疾道。

洛金玉：“……”

沈无疾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意极为复杂。

“你说你害死了你娘，你说你性情冥顽，你说你要改，你要改什么？你洛子石要改成与这俗世同流合污之辈，要趋利避害，要从此路见不平、袖手旁观？要将‘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抄写下来，挂在门上吗？你告诉咱家，你是要改成这样吗？”沈无疾咄咄逼人地问。

洛金玉的手攥得更紧，战栗得越厉害，死死咬着牙，半晌，小声道：“我可以有更好的法子……”

“你没有。”沈无疾道，“你当日一介布衣，无权无势，而君家人位高权重，你除了放弃与坚持，何来第三条路？只要你没有放弃，只要你坚持揭露那件事儿，你就会得罪君家，除非你能将他们连根拔起。可那时朝中曹国忠、喻阁老与君太尉三足鼎立，喻阁老故作昏聩，不肯轻易出面，曹国忠就更不必说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你没有办法将君家连根拔起。”

洛金玉的脸色越发灰败起来。

沈无疾长长地吁出了一道浊气，声音温柔起来，道：“金玉，错的不是你，是君若广，是君亓，是应天府尹，是被他们收买或哄骗了来胡乱指证你的那些人。”

洛金玉死死忍着眼中的泪，哽咽道：“可若我没有——我……”

沈无疾问：“你没有什么？若你没有多管闲事、不知好歹？”

洛金玉的头几乎要低到胸前，沉沉的，抬不起来。

沈无疾又叹了声气，将他揽入怀中轻柔抚摩：“金玉，你没有‘多管闲事’，没有‘不知好歹’，从来也没有。”

“别人不敢说的，你敢说；别人不敢管的，你敢管；别人不敢质疑的，你敢质疑。你是个呆子，也是位勇士。”沈无疾满眼含着怜惜，又掺着敬爱，吻了吻洛金玉的额发。

“咱家见过形形sè • sè的人，有些人外在魁梧，声如洪钟，日御数人，一掌能劈裂一块青石，何其威风壮哉，可他们见着了曹国忠之辈，跪地就称儿孙，恨不能为之舔趾，其谄笑媚颜之厉害，连咱家都比不过。还有些，别说见着了曹国忠，就是只见到了锦衣卫，也立刻两股战战，恨不能钻入地缝。问他一句，他能答出十句，攀扯上百个人来，好为他自个儿讨好。可你，看着一阵风能吹跑回天上去的样儿，却傲骨铮铮、不受威逼、不为利诱，只争一个‘理’字儿。你何曾多管闲事儿？你管的不过是世间不平之事儿。你何曾不知好歹？你识的，恰恰正是这世间被蒙蔽了太久的真正的好与歹。”沈无疾痴痴看着他。

洛金玉迟疑道：“我娘——”

“君若广等人不该利用太学院贪贿弄事，更不该因被你揭露而恼羞成怒地陷害你，而不是你不该揭露他们。金玉，错的是他们，不是你。你娘是他们害死的，不是你。”沈无疾道。

“……”

洛金玉不曾想过沈无疾会对自己说出这一番话来，他亦不曾想过会有任何人对自己说出这一番话来。

连沈无疾自己，都未曾意料到。他长叹一声，低声道：“咱家以往自然不会认为是你错了，却也着实不赞同你的行为。若让咱家来干那些事儿，咱家必不会落得你那样的下场。”

他抬起手来，仔仔细细地为洛金玉将两鬓碎发抹好，望进了那双再干净不过的眼眸之中，笑道：“可咱们都忘了一件事儿。咱家是不会落得你那下场，因为咱家根本就不会如你一般去做那件事儿。”

这也是之所以君若广等人憎洛金玉入骨的原因。

太学院贪贿一事，说起来，其实丝毫碍不着他洛金玉的事儿。

君若广他们私下虽有买卖名额、泄露试题一类行为，却也不会傻到拿洛金玉开刀。洛金玉稳坐太学院第一，没人和他争，没人争得过他，也没人敢使些手脚和他争。因此，君若广等人虽贪墨朝廷补给太学院贫寒学子的银两，却如何也动不到洛金玉的头上去。

所以，也很少有人能真正理解洛金玉为何坚持揭露太学院贪贿一事。

君若广等人更想不明白，他们觉得：我若侵犯了你的利益，你来这样闹，我虽也厌你，多少也能想出个道理来。可这事儿与你洛金玉有屁关系？我们没少你穿，没少你吃，没少你学，每月学院里还贴你些津补、奖励，你却来跟我们闹，你这岂不就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