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 123 章（2/2）

“咱家——”

沈无疾正要说话，却被洛金玉打断了。

“至于第二个原因，更是可笑！你又非是滥杀无辜，你杀的那一百个一千个，皆是要重重调查、谨慎定案方才得出的名单。你如今使些法子，倒是叫他们不民变不造反了，可这样的人何其凶残歹毒，你无异于纵虎归山。今日他们侥幸逃过，来日少不了再作恶，届时又会有无辜之人受害！”

沈无疾长叹一声：“话不是你这么说的。此乃朝廷处置此类事件的惯例做法，民间也有说法，正所谓‘法不责众’——”

洛金玉厉声问道：“这是哪门子‘惯例做法’？本朝律例上哪一页写了这等惯例做法？！贪受不明财款、知案不报、纵容行凶，已是不轨行径，已算所谓法不责众了，现如今连牵涉shā • rén的都可不责了吗？”

沈无疾讪讪道：“所以你的意思——”

“查！就是将梅镇外那条江水抽干了，也要将沉在里面的尸骨都捞上来；就算将梅镇内外掘地三尺，也要将埋在地下的冤魂都请上来：一一辨认，记录在册，再往下查，查凶手是谁！物证虽难寻，人证却有，事理皆在，我不信一个都查不清楚！”洛金玉怒道。

沈无疾无奈道：“若挖出了一百具尸骨，最终也只查清楚了十具，怎么办？”

洛金玉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坚毅，一字一顿道：“别说最终查清楚了十具，便是只查清楚了一具，其余九十九具都白查了——就是一百具都白查了，也要查。”

沈无疾愣了一会儿，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金玉，你别和咱家倔。别的事儿，咱家一贯是听你的，可这事儿，你委实是想得太过天真简单。”

洛金玉气急反笑：“是我想得天真简单，还是你们权衡利弊到走火入魔？朝廷怕为财shā • rén的凶徒bào • dòng造反，所以放他们一马——我倒是想知道，朝廷留着这等恶徒，是想要做什么？”

沈无疾见劝不住他，也提高了声儿：“无需用到朝廷兵马，咱家一个人也杀得了！可你好歹想想，皇——”

沈无疾的声音兀的降下去，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你好歹想想，皇上刚登基，要图名声。你只道他对你好，一副怕了你的样子，你以为是真怕了你？不过是因为他想做唐太宗，就得先让人说你是魏征。有明君才有魏征，否则就只有比干。他是想拿你衬他自己！”

“我——”

沈无疾打断他的话：“来之前，皇上特意暗示过咱家，此案要办得漂亮。何谓‘漂亮’？就是光鲜亮丽，就是君民尽欢，就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洛金玉气得发抖，骂道：“荒唐！皆是荒唐言辞！”

“金玉——”

洛金玉截住他的话：“我且问你，你是如何想的？”

沈无疾一怔：“咱家如何想的，刚不是说了吗？”

洛金玉问：“若你不去想皇上如何想、惯例如何做，只让你说你自己心中所想呢？”

沈无疾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许久，别开目光，低声道：“金玉，咱家想的，就是皇上如何想、惯例如何做。”

“你——糊涂！糊涂至极！”洛金玉气得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

沈无疾自知理亏，闷头不说话了。

两人如此僵持一阵，忽然，洛金玉将手覆盖在沈无疾的手背上。

沈无疾本心中忐忑，生怕这人不理自个儿了。如今见人主动做出如此求和举动，也不敢像往常趁机耍赖，而是急忙反手抓住，使劲儿亲手背，边亲边小心翼翼地瞅洛金玉的神色，好随时应变。

洛金玉被他这模样弄得哭笑不得，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啊……”

沈无疾轻声问：“咱家怎么了？你倒是说呀。”又低落道，“咱家玩弄权势，贪慕富贵，奴颜谄媚，是配不上你的。”

洛金玉皱眉：“你又何苦要如此自伤？无疾，我们说好的，你要做贤人。”

沈无疾自嘲道：“什么贤人是阉人？”

洛金玉飞快回答：“太史公。”

沈无疾：“……”你还真就和那太史公杠上了？！

“何况，做贤人与——二者哪有干系？世人多对宦官有偏见也就罢了，怎你自个儿也如此看待？”洛金玉不解地问。

沈无疾垂下头，许久才闷声道：“你不是咱家，自然不能理解咱家的心情。”

洛金玉温柔道：“确实如你所言，因此我才问你。”

沈无疾沉沉地呼出一道浊气，又过了很久很久，才低声道：“阉人是没根的东西，是遭人耻笑欺辱的不入流。如今人们是都对咱家奴颜屈膝，可他们拜的怕的只是咱家身后的权势罢了，若咱家一朝失势——金玉，咱家不想再过回小时候的日子。”

他说着，竟眼红含泪，死死咬住牙根，却仍记得不要伤了洛金玉，便松开手，改成紧紧攥住自个儿的衣摆，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洛金玉偶听西风提过，沈无疾幼时受过常人所不能想象之磨难。大约也因此令他性情乖张刻薄。

洛金玉忙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掰开他的拳头，愧疚道：“你我夫妻，共枕多日，总是你大小事皆劝慰我，我却不知你的难受，抱歉。”

沈无疾急忙道：“没事儿——”

话未说完，他一怔。

洛金玉拿自个儿嘴唇贴着沈无疾的嘴唇，心中很是紧张。虽非第一回如此亲热，可他主动的时候极少。

半晌，洛金玉脸红起来，正想后退，可沈无疾的手已揽住了他的腰。

“看着呆，实则却狡猾得很，将咱家的一颗心玩弄于股掌之间。”沈无疾如此嗔说着，眼中却溢满了痴痴爱意。

洛金玉嗫嚅道：“我没——”

“你就有！你敢说，咱家的心不是全在你那儿？”沈无疾低笑道，“还是咱家甘愿挖出来送给你的，还生怕你嫌脏不要。见你愿意要了，咱家高兴得不行呢。”

洛金玉叹道：“你又何苦总是这样自贬，明明是我求娶你。”

“这可是咱家此生最得意之事儿呢！”沈无疾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嘴角，舍不得离开，流连着，缱绻着，乞求着，“金玉，好金玉，你别嫌咱家，好吗？”

洛金玉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为何忽然说这句话。因沈无疾话音刚落，就将他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并不轻举妄动，只黏在他身边，可怜巴巴地拿一双凤眼盯着他看。

洛金玉便知道，沈无疾是想洞房。

他也想。

可无论他如何解释，沈无疾一直坚信他在每每尝试洞房时的发病不是病，而是嫌弃自个儿的身子。因此沈无疾求洛金玉别嫌弃自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