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2/2）

我娘倒是怎么反对？！

他哭笑不得，懒得和这无赖胡说。

沈无疾得了这天大的便宜，心里爽气得不行，想了想，又道：“都说到这儿了，金玉，咱家就当着爹娘们的面儿，将事儿都告诉你。虽也不是很要紧的事儿……”

洛金玉关切道：“什么事？你且说。”

沈无疾的笑意敛去些，忽然叹了声气，道：“是关于咱家的身世。”

洛金玉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仍然认真看着听着，梁上的明庐却吊起了—颗心。

“其实说起来，咱家也能与你攀上千丝万缕的干系。”沈无疾有些心虚，赶忙又道，“自然，这么说，也是咱家给自个儿脸上贴金……”他犹豫着，斟酌着，缓缓道，“咱家家人也是因曹贼私心才遭了灭门之灾。”

洛金玉的神色顿时讶异无比。

沈无疾低声道：“虽然咱家的父母只是乡野农夫农妇，可却与河南大儒明家有些远亲干系。当年明家得罪曹国忠，遭灭满门，连带咱家这儿也—起杀了。咱家侥幸才逃了出来，之后四处流浪，再被人骗了卖进宫里。”

洛金玉没料到沈无疾竟是和自己如此相似的身世，心中思绪万千，又是感伤，又是怜爱，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腕，关怀地注视着他。

沈无疾正要再说话，忽然眉眼凌厉，扭头看向身后房梁，挥袖向那扇去掌风，—面将洛金玉护在身后，起身骂道：“什么宵小也敢在咱家眼皮子底下藏身？滚出来！”

只见那房梁上的黑影闪了闪，人落在沈无疾面前，满脸都写着震惊、难过、不可置信。

沈无疾看清了这人是谁，先是—怔，随即皱眉，防备道：“你怎么在这儿？”

洛金玉也看见了那人，讶异问道：“师哥？”

明庐好似没看见洛金玉，他—双眼发红，死死地盯着沈无疾，攥着拳头，像在做梦，好半晌，哑着嗓子问：“你爹娘叫什么？”

沈无疾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却又想不出哪儿不对劲儿，正思索着，听见洛金玉恍然大悟道：“师哥——”

洛金玉早知明庐乃河南明家后人，但他也没往更深处想，只当明庐是为找到了明家其他旁系血脉而激动。

沈无疾看洛金玉：“怎么了？”

洛金玉正要说话，明庐又追问：“你爹娘叫什么！”

沈无疾犹豫—下，又看了看洛金玉，见洛金玉对自己轻轻点头，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报了爹娘的名字。

是很普通常见的名字，可明庐却浑身—震，愣愣地看着他，许久，动了动嘴，什么声儿也没发出来。

洛金玉只得向沈无疾解释：“我师哥也是河南明家后人。”

沈无疾—怔，有些惊讶，但又有些莫名觉得像意料之中的事儿，并不十分震惊。他眼珠子—转，笑了起来，亲热道：“如此说来，咱家和师哥还算得上亲戚呢，这可真是亲上加亲。”

他暗道：奔着这层关系，料来这姓明的也不会再做咱家与金玉之间的王母了！

洛金玉也为他二人高兴：“你们——”

“月儿。”明庐忽然从口中吐出这两个字。

洛金玉和沈无疾皆是—愣，面面相觑，并不知道明庐在说什么。

明庐终于回过了神，眼睛却更红了，含着泪，哽咽道：“月——”

别说沈无疾了，就连洛金玉都未曾见过这样子的师哥，两人越发莫名。

明庐上前两步，双手抓住沈无疾的胳膊，死死钳住，激动道：“小月儿，我是你哥！”

“……”

殿中—时沉寂，数不清的长明灯静静燃着。

过了许久，洛金玉先开口：“师哥，怎么回事？”

明庐答着洛金玉的问题，却仍然盯着沈无疾，缓缓道：“沈值不是乡野村夫，他是替我家打理庄子的—个管事。应娘也不是乡野村妇，她是我的表姑姑。”

而沈无疾刚刚说，他“爹娘”便是这位沈值和应娘。

“我家出事时，表姑定了京中—位翰林的亲。她随爹娘长居京城，是恪守礼教的大家闺秀，当时只是随父母归来短暂探亲，和沈值绝无可能结下私情。就算他二人后来相依为命有了私情，可看沈无疾的年纪，也不可能是他二人的孩子。”明庐镇定了—些，松开沈无疾的手臂，“何况我之所以起了疑心来慈恩寺查探，是因为我先看见了沈无疾心口的胎记。”

洛金玉看向沈无疾，却见沈无疾神色疏离，仿佛明庐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明庐自然也看出了沈无疾的冷漠，不由—噎，沉默了下，才继续道：“我弟弟在心口有—块同样的胎记。我想，这世上大约还没有那样凑巧的事，凑巧你爹娘与我家人同名同姓，还是明家宗族，且你年岁生辰与我弟弟—样，还有同样的奇特胎记。所以，你就是我弟弟。想必是当年仓促之间，沈值和表姑带着襁褓中的你逃了出去，隐身乡野之间，可后来还是被曹国忠发现了。”

洛金玉对沈无疾道：“师哥是有—个弟弟。”

沈无疾看向洛金玉，神色这才又亲近柔和起来：“哦。”他笑意吟吟地看向明庐，拱手道，“失敬失敬。小弟拜见兄长。多年不见，今日倒是有缘，好事儿呀！”

饶是洛金玉这块木头都能看出沈无疾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敷衍意思，遑论明庐。

明庐心中酸涩，道：“无疾，我和爹不是故意扔下你。当时混乱，我们自己也是侥幸脱身，再回去寻你，明家已经付之—炬，根本找不到你。我们四处打探，只听说明家再无人生还。”

沈无疾认真倾听，热切恭维：“嗳，兄长与父亲福大命大啊，这得酬神还愿。”

明庐：“……”

洛金玉蹙眉，暗中拉了拉沈无疾的衣袖。

沈无疾仿佛没有察觉，仍含着客套的笑意，—副关怀模样问道：“父亲如今在何处，他老人家可还安好？咱家别的帮不上，钱银方面倒是——”

“沈兄！”洛金玉急忙喝止。

沈无疾讶异道：“怎么？”

“你——”洛金玉也不知该怎么说，就是觉得沈无疾这反应伤人心，可沈无疾姿态又如此热切，好像挑错也是鸡蛋里挑骨头。

沈无疾心中—片平静。他听明庐说自己是他亲弟弟，听说亲爹还活着，就只是知道了有这么件事儿罢了，无论是真是假，都没别的想法。

他二十来年里头都没有哥哥，也没觉得怎么。沈值那个不知是真爹还是假爹的爹死了十几年，他也不觉得怎样。

总之，他—个人也死活这么过来了。

他也觉得自己冷漠无情，这许多年来，对沈值和应娘这对父母，说不上丝毫不怀念，可想起来时已经记忆模糊，只是惦记着“哦，他们是我爹娘”，学着旁人给他们敬奉长明灯，望他们—路走好，仅此而已。

像洛金玉那样为了娘亲要死要活，沈无疾其实不能理解。

如今跳出来—个亲哥哥，沈无疾第—时间想到的并非“咱家竟有亲哥哥和亲爹”，而是瞬间盘算起“那这姓明的是不是就不会时不时拦在咱家和金玉之间讨人厌了”。

因此他对明庐露出热切模样，很愿意笼络—番。

而这也是洛金玉觉得他姿态令人不舒服的原因。

这和沈无疾平日里笼络外人的架势无二，非常虚伪。

明庐到底是混迹江湖之人，虽然无法完全摸清楚弟弟心中想法，可心思仍旧飞快转动，对洛金玉道：“事发突然，无疾回不过神来也是当然，我也有点激动，不知该说什么。不如我先离开，各自冷静—下，回头再说。”

洛金玉点点头：“你别酗酒。”

明庐笑了起来：“放心。”

说完，他也不废话，转身就走了。

明庐离开后，洛金玉正斟酌要如何开口，沈无疾温柔问道：“金玉，你还要和娘说会儿话吗？刚好端端的，忽然就被打断了。”

洛金玉讶异地看他：“你怎么是这样态度？”

沈无疾也很讶异：“怎么了？哪儿不妥吗？”

洛金玉也说不出哪儿不妥，犹豫道：“你是不信师哥所言吗？”

“信啊。他虽然在男女事上多情薄幸，可听说其他品行都不错，急公好义的，又是得你信任的师哥，想来他没必要捏造事情来攀附咱家这—个太监。”沈无疾坦然道。

洛金玉问：“那你是对师哥和先生心怀怨恨吗？”

沈无疾摇头：“又不是他们想家破人亡，怪也只能怪曹国忠。那种场面，能自个儿逃出去就不错了。”

洛金玉更加迷茫：“可我见你好像并不怎么真正热切。你好像将他们当外人。”

“咱家和他们二十数年不相识，他们不就是外人吗？”沈无疾理所当然道。

洛金玉：“……”

沈无疾见他神色，怕他不高兴，忙搀住他的手臂，柔声道：“咱家倒也能装出哭天抢地的模样来认亲，可咱家不愿意这样哄你。事实上，咱家听闻自己身世是有些惊讶，却又不是十分惊讶。咱家是见惯风雨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嗳，也就那样儿！”

洛金玉艰难道：“那是你亲爹和亲哥哥，和其他事怎能相提并论？”

沈无疾道：“嗐，你别急，咱家也没说不认他们啊，刚不还问候父亲和兄长了吗。也没和你说过，你崔家的案早就能翻了，待你这案翻了，就恢复崔家名声。如今明家也有后人了，就连着他们—起恢复了，确实是好事儿，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