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1/2)
快到年三十,宫宴年会将开,沈无疾身居高位,自是能者多劳,他又有心避开洛金玉这混账,便极少回府,省得气死自个儿,或是自个儿憋不住了掐死他人。
洛金玉独自在沈府休养,倒也自在。只因西风机灵,不等沈无疾说,便已通传全府,待洛金玉如“干娘”,只是莫在干娘面前提起便是。
沈无疾偶回府,见洛金玉在自个儿府上享用大方,顿觉不对,当场便要发作:“洛公子哪能用咱家一个阉——”
“干爹!”西风忽地一声叫唤,打断了沈无疾的话。
沈无疾大怒:“哪个教你的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西风幼时入宫,几受欺辱,幸得沈无疾将他收在身边,方有了今日太平。他真心实意地将沈无疾奉作干爹,不舍得叫干爹折了这一段好姻缘,便冒着风险掺和进来,道:“干爹,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无疾横了正低头喝药的洛金玉一眼,昂着头,若高傲的斗鸡一般出了房门。
两人去到院中廊下,沈无疾不耐道:“有话快说。”
西风语重心长:“干爹,难得干娘遇难,您不能错过这大好时机啊!”
沈无疾乍听得“干娘”一词儿,怔了怔,看西洋镜儿似的看西风,仿佛西风忽然变了个怪物,口中喃喃道:“胡叫什么……”
却并未动气,反倒像是消了几分气。
西风心中窃笑,伸出左手一只手指,道:“儿子有了爹……”
他又探出右手一根手指,将两根手指贴到一块儿,道,“自然就得有娘。”
沈无疾眨了眨眼,看身后屋子一眼,轻咳两声,扭捏道:“一个阉人,想得倒挺美。”
“干娘以往说这话是他不懂事儿,这不他都悔过了吗。”西风忙劝道,“干爹您切莫再拿这陈年旧事儿来当说头了,这不平白无故的惹他难过吗。”
“他难过什么?被他骂的是咱家,咱家都没难过。”沈无疾没好气道。
西风心道,您若没难过,您能把这仇记了好几年?好像那时候回府糟践东西的不是您?
“嗳,且不论他难过与否,干爹您就说,您想不想让儿子高堂双全?”西风问。
沈无疾欲言又止,不去看他。
西风当他是默认了,笑着道:“先呢,您就得不再那样对干娘说话……”
洛金玉在牢中待了三年,身子骨落下了病根,如今又冻晕了一回,虽好好儿养了几日,却仍是恹恹的。
他吃完了今日的药,将碗搁在小几上,靠着软枕,看窗外的梅树。
从这窗看出去,只有那一支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总之都别有一番意境。
沈无疾回到房内,就见洛金玉看着梅花出神。
他刚刚得了西风的谆谆教诲,有意缓和氛围,便寻话头道:“好像你们读书人都爱看梅花。”
洛金玉收回目光,看向他,答道:“也许吧。洛某也不知其他人如何。”
沈无疾嗤道:“咱家却喜欢牡丹,那才大气浓艳,当得国色,梅花开得太小气了。然你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这些小气的玩意儿,梅兰竹,无不如此!”
洛金玉没说话。
“但你既喜欢梅,便该以它为志。自古以来,文人雅士无不说梅花坚韧,百花畏寒时,唯它凌寒独开,不惧风雪。”沈无疾道。
洛金玉道:“多谢公公开导。”
“想你也无须咱家开导。”沈无疾别开目光,看向那窗外梅花,道,“咱家不过是个无根的宦官,哪儿和你们读书人比得?也就在这儿腆着脸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他说这话时,倒比先前自比“阉奴”要来得温和一些,也真诚一些。
洛金玉微微叹息:“在下过去,确对公公误会许多。”
沈无疾没说话,仍望着梅花,耳朵却竖了起来。
洛金玉继续道:“家父崔阳山——”
沈无疾刚听到这名字,便一怔,转头看他:“崔阳山?他是你爹?你说的可是——”
洛金玉垂眸颔首:“确是公公所想的那个崔阳山。”
“崔阳山在十九年前便满门抄斩,你——”
“洛某是遗腹子。”洛金玉平静地说,“抄家时,洛某的娘亲侥幸逃过一劫。”
沈无疾愣了会儿,感慨道:“怪不得……”
怪不得,洛金玉如此憎厌阉人。
崔阳山者,曾经名满天下的大儒,二十五岁连中三元,入朝为官,刚正不阿,前途无限,却因直言讽劾当朝大奸宦曹国忠,被曹国忠打入诏狱,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传言崔阳山斩首那日,六月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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