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宫柳怎杀人(2/2)
“擢张廷玉为文华殿大学士,加正一品顶戴!着王掞免去兵部尚书职,顶替大学士佟国维入值上书房。方先生去拟旨吧!”
张廷玉和王掞对望一眼,不知是该谢恩,还是该辞谢。两人一时茫然无主地望着上面坐着的老皇帝,拜受不好,不拜受也不好。
皇太子胤礽复以罪废,再次幽禁于咸安宫后,“八爷党”的后台佟国维,因是外戚,部议从轻发落,着提前致仕,在家养老。原来保荐过胤禩,受乏斥的明珠的儿子揆叙、王鸿绪一干人先后死去;参与皇子争斗的胤禩门下人雅齐布、胤祉门下人孟光祖,都因罪伏诛。但并不能说从此太平无事,数年后,康熙最信任的御前侍卫朱天保,又上疏请复立胤礽为太子,康熙把他叫到跟前问:
“尔何知而违旨上奏?”
朱天保答:
“臣闻之臣父,臣父令臣言之。”
康熙恶狠狠说道:
“此不忠不孝之人也!”
朱天保因此也遭诛杀。在如此杀伐愁烦中,康熙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到五十四年,他的右手已不能写字。一切制诰诏令,都依赖张廷玉、方苞两位宰相代劳。身为皇帝总不能一点不动手,他只得用左手勉强捉笔。冬十月,他上谕上书房大臣曰:
朕右手不能写字,用左手执笔批答奏折,期于不泄露也。
到五十六年,康熙虽然还不时巡幸京畿,偶然也去塞外巡狩,他说到了塞外草原,骑一骑马,拉一拉弓,顿觉身心愉悦,恢复了活力。其实也不过是自我安慰,谁都看得出皇上身体越来越衰弱了。这年冬十一月,康熙抚今追昔,夜不成寐,向张廷玉口授了一份遗诏,经张廷玉整理润色,形成文字。诏曰:
帝王之治,必以敬天法祖为本。合天下之心以为心,公四海之利以为
利,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夙夜兢兢,所以图久远也。朕八龄践祚,
在位五十余年,今年近七旬矣。当二十年时,不敢逆计至三十。三十年时
,不敢逆计至四十。赖宗社之灵,今以五十七年矣,非凉德所能至也。齿
登耆寿,子孙众多。天下和乐,四海又安。虽未敢谓家给人足,俗易风移
,而欲使民安物阜之心,始终如一。殚竭思虑,耗敝精力,殆非劳苦二字
所能尽也。古帝皇享年不永,书生每致讥评。不知天下事烦,不胜其劳虑
也。人臣可仕则仕,可止则止,年老致仕而归,犹得抱子弄孙,优游自适
。帝王仔肩无可旁委,舜殁苍梧,禹殂会稽,不遑宁处,终鲜止息。洪范
五福,终于考终命,以寿考之难得也。易遯六爻,不及君主,人君无退藏
之地也。岂当与臣民较安逸哉!朕自幼读书,寻求治理。年力胜时,挽强
决拾。削平三藩,绥辑漠北,悉由一心运筹,未尝枉杀一人也。府库帑金
,非出师赈饥,未敢妄费。巡狩行宫,不施采缋。少时即知声色之当戒,
佞倖之宜远,幸得粗致谧安。今春颇苦头晕,形渐羸弱。行围塞外,水土
较佳,体气稍健,每日骑射,亦不疲乏……复头晕复作,步履艰难。倘一
时不讳,不得悉朕衷曲。死者人之常理,要当于明爽之时,举平生心事一
为吐露,方为快耳。昔人每云帝王当举大纲,不必兼综细务。朕不谓然,
一事不谨,即贻四海之忧;一念不谨,即遗百年之患。朕从来蒞事无论巨
细,莫不慎之又慎。惟年既衰暮,祗惧五十七年忧勤惕励之心,隳于末路
耳。立储大事,岂不在念。但天下大权,常统于一,神器至重,为天下得
人至难,是以朕垂老而卷卷不息也。大小臣工能体朕心,则朕考终之事毕
矣。兹特召诸子诸卿士详切言之。他日遗诏,备于此矣。
这篇朴实无华的“遗诏”,既是康熙一生的高度概括与总结,又是身为朝廷重臣的张廷玉,内方外圆的处世为人风格和文风最明白无误的体现。“遗诏”的前半部分,棱角分明地叙述了康熙少年登基的天子,为巩固皇权的宏才大略和“挽强决拾”,他除鳌拜、平三藩,辑漠北,的确是功劳显赫。然而,到了晚年,由于皇子们为争国储兄弟相残和康熙对皇位的眷恋,不肯交权,埋下了大清帝国由由盛世到没落,由中兴到衰亡的祸根。对这一点,身处权力顶峰和旋涡中心的张廷玉,不可能看不到。然而,他还得违心地为康熙找出不肯退位的种种理由。这就是张衡臣高明的“外圆”之术。
难道年届古稀、身体衰弱、步履艰难的老皇帝,把个心痛的老太子熬得再废再立,把皇子们熬得如群疯狗觊觎帝位而“窝里斗”,再来“收拾”——关的关、押的押,真的是“为天下得人至难”吗?张廷玉当然知道这是历朝历代至死也不肯撒手的“嗜权者”、老皇帝搪塞后人讥评的借口。唐玄宗退了位,还要当太上皇;武则天残杀亲生骨肉,杀害唐室宗亲和大臣各数千家,也都为她能垂帘听政和继续当皇帝。张廷玉身为臣子,屈居君王之下,不能不违心地为康熙涂脂抹粉,否则,他不可能善终,更不可能以顾命大臣延续到下一朝代。
其实,历史上死也不肯撒手的皇帝,最后都没落得好下场。康熙也不例外!
康熙最后苟延残喘的几年,青藏连年战事。老十四胤禵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一直与青藏叛军作战。六十年五月,胤禵移师甘州。老四胤祯的门人年羹尧擢为四川陕西总督,大权在握;副将岳钟琪也授四川提督。经过十来年对皇子的打杀,就剩老四、老十四两个同胞兄弟有势力争夺国储之位了。
而胤禵是老八胤禩的人,所以胤禩始终都在做着黄袍加身的帝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