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万更(1/2)
北境天大地大,有连绵起伏的群山,辽阔无垠的原野,群山之中谷地错落,清涧悬泉成片,原野之上缀着湖泊、绿草、百花,星星点点。
入夜后,五彩的颜色虽被黑暗蒙盖,但月色流泻,或星辉闪烁,整个天地剔透如玉,万物生灵便宛如沧海一粟。
但此刻的穆悠却觉得这天地都要装不下他了。
他抱着景晚月急速地奔跑过草野湖泊,快乐地呼吸,纵意地大叫。
景晚月双手扶着穆悠宽阔的臂膀,望着不断飞驰后退的夜景,耳边风声呼啸,头发与衣衫猎猎作响,穆悠搏动的心跳阵阵传来……
他也笑了。
笑得发自内心,无比自然。
身为丞相之子,他从小学文学武学道理,无论做什么皆有理、有礼、有度,但现在他明白了,原来还有一些事是根本不需要道理的。
也是在这一刻,“公子”、“少年”不再是旁人称呼的普通词汇,而是代表着至情至性、纵意自然的美好字眼。
穆悠总说是自己帮助了他、改变了他,其实他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帮助和改变呢?
一股生机在景晚月内心深处慢慢发芽,他行随心动,双手从穆悠肩上挪到颈上,认真而渴望地搂住了他。
……
宛如野兽一般不知疲倦奔跑着的穆悠终于找到了目的地,他转向马厩,来到最末的位置,将景晚月放在他那匹老马的马背上。
穆悠站在一旁牵着景晚月的手,抬头凝望,眼带笑意,胸口起伏。
重逢旧主,老马十分恭顺,回头去蹭景晚月的手,景晚月便照往常的习惯摸了摸它的鬃毛,老马立即露出舒适的表情,鼻中快乐地喷着气。
穆悠看不懂其中就里,只以为是老马喜欢景晚月,顿时更加高兴,打开马厩牵着一人一马出来,再次返回马场。
景晚月坐在马背上笑,故意道:“原来你是跑不动了。”
“谁说的,我再跑一个时辰都没问题!……就是没它跑得快,也怕你不舒服。”穆悠坚决不允许景晚月说他不行。
穆悠翻身上马,坐在景晚月身后,自然而然地贴紧,自然而然地将脑袋放在他的耳侧,自然而然地双臂从他腰间环过,握住缰绳。
“风大,它载着你我二人也辛苦,就别跑那么快了。”景晚月道。
“嗯。”穆悠听话地缓步控缰,老马闲适迈步,二人依偎着,看着周围早已看熟的风景,却觉得一切都是全新的。
“今日上官找你做什么?”景晚月问。
“说他们是为了维持军纪才必须给我些处罚,实际上他们都认为我做得很对,叫我不要因为处罚泄气。”穆悠闭着眼睛贴着景晚月的脸,语气慵懒,“还说明日让我带人出营演练,回来就给我升什长,入李校尉麾下。”
景晚月便开始琢磨。
因为现在穆悠是他的人了,他不得不多考虑考虑,看看其中是否有不易察觉的问题。
这一走神,穆悠便不满了,用自己高挺的鼻尖蹭了一下景晚月的侧脸,问:“你在想什么?”
景晚月笑了,直言道:“在想他们会不会只是说得好听,实际是故意害你。”
穆悠一愣,道:“不会吧,害我做什么?若是嫌我出身,最当初压根不理会我不就得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很明显,景晚月的语气仍是不放心。
穆悠便道:“他们是上官,真想害我容易得很,我防不胜防,所以还有什么好想的呢?明日出任务时多留个心也就是了。”
这么一说,景晚月便也转过了这个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有他在,他是断然不会让穆悠出事的。
二人骑着马行了一时,穆悠突然开怀地笑起来,又用鼻尖蹭了景晚月一下,道:“你呀,一面心善,一面心眼还挺多。”
景晚月侧头回看他,笑问:“这冲突吗?”
那漂亮的双眼令穆悠内心一沉,他下意识摇头道:“不冲突。”然后便盯着那双眼睛,怎么都挪不开了。
渐渐地口干舌燥,他觉得他沸腾了起来。
他用握着缰绳的手臂将景晚月搂得更紧,侧头闭眼,迷恋地吻了上去。
他同上次一样吻了脸颊,但不同的是,这次景晚月没有惊讶没有抗拒,而是十分配合,还主动回过身来,抱住了他的腰。
穆悠登时激动地难以自抑,握着缰绳的手臂从景晚月脊背扶上,来到脑后,轻轻地转了一下景晚月的头,自己也更加侧过去。
很快,亲吻脸颊就无法满足他了,他渴望着景晚月的唇舌呼吸,他噙着他的唇,由轻到重,由触碰到碾过,继而更进一步,大肆品尝独属于景晚月的味道。
他们吻得迷失,充满灵性的老马也停了下来,而后曲腿卧下,一侧倾身,将穆悠与景晚月放到了地面。
二人不由自主地倒向草地,拥抱纠缠起来,接着穆悠主动停止,躬起身,将景晚月圈在自己的笼罩之下,双手护在他肩膀两侧。
他用自己那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景晚月,胸口急切而渴望地起伏。
景晚月平躺在草地上回望他,眼里带着水意,明显动了情。
他们需要对方。
这是无需言语就能立刻明了的。
穆悠的手来到景晚月脸侧,挪到脖颈,向外一扯,拉开了景晚月肩头的衣裳。
初经此事,景晚月终归有些不自然,眼神躲避了一下,却没有丝毫的抗拒。
穆悠开心地笑了起来,而后突然一愣,接着竟双手抓着景晚月的衣裳,决绝地往回一拢,爬起来严肃道:“你等等我。”
景晚月一怔,起身道:“……穆悠?”
穆悠一边倒退着跑一边大声说:“我身上脏,你先等等。”
一路跑向草野上最近的一处湖泊,如同上次一样,“噗通”一下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景晚月:……
穆悠这次跳湖可比上次开心得多,他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全身的衣裳,从头到脚每一处仔仔细细地清洗起来。
他长这么大,就数这次洗澡最是认真!
景晚月缓步跟过来,起初站在湖边,可就这样看着穆悠一边傻乐一边洗澡实在太过尴尬,便转过身背对着他坐下。
初秋凉爽的夜风吹过,令他头脑清醒;身后凌乱的水声却令他迷离。
但无论是清醒还是迷离,他心中的那个念头都不曾有半分动摇。
他是真地想要跟穆悠在一起。
……
他耐心地等待着,许久后,身后终于响起了哗啦的出水声。
他敏锐地感觉到那个带着强烈热意的人渐渐靠近。
而后突然站定。
“程钺。”穆悠沉着声音叫他。
景晚月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地抓紧了,准备了一下,回过头去。
月色下,穆悠站在他的面前,身体带着水珠,挺拔漂亮、结实有力。
他就这样将自己丝毫不加掩饰地展现了出来,在幕天席地里脱去了礼仪制度的束缚,回归了生灵最原本、最真实的模样。
仿佛雄鹰飞入蓝天,游鱼潜进深海,花草长于大地。
理所应当、自然而然,自由自在。
只因对穆悠来说,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天地、他的归宿、他的一切。
在这个人面前,他就应当是这样的。
被对方用惊叹和欣赏的目光注视着,穆悠自然有所反应,他任由情绪满溢,迈开长腿向景晚月走去,走到他的身后时,两腿先后屈膝跪下。
“来。”
他从背后抱住了景晚月,两人的身体接连倒下。
……
景晚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做出这般大胆之事。
不仅没有成婚,没有双亲之命媒妁之言,而且还就是在这马场上、天地间。
渐渐的,景晚月的视线朦胧了。
群山、草叶、河流、老马、起伏的人影混在一起编织交错,来来往往,最终化作无数色彩斑斓的碎片,带着光芒飞散开来。
既在他的眼中,也在他的心里。
……
后来,穆悠抱着景晚月回到了他们还是马兵时同住的那间草料房。
这里原本就只用于屯放草料,当初是因为众人排挤穆悠,他便干脆独自住在了这里图清净,故而眼下是没有人的。
这里十分简陋,但却可称得上是他们俩的第一个家。
今夜他们在一起了,断然不能戛然而止就此分开回各自的营房,来这里才是天经地义。
二人躺在柔软的草料堆里,不多时便又拥抱到一处。
年轻的身体仿佛不知疲倦,穆悠也根本顾不上考虑什么细水长流,他将自己全部的热情和野性都尽数倾倒给了景晚月,生怕有一点儿不够,哪怕今夜就此死了也无所谓。
……
长夜漫漫,春宵苦短。
终得沉睡之时,景晚月做了一个梦——
春日绿柳扶风生机勃勃,大齐京城晴溪河畔,少年男女们三五成群花枝招展,来往说笑。
他和穆悠也牵着手走在其中,穆悠穿着一身靛蓝色的剑客箭袖,身姿挺拔,英俊不凡;
夏日烈阳,他与穆悠一起纵马草原,奔驰比拼,最后停在湖边饮马。
穆悠玩心大起,鞠水泼他,他便与他对泼,一时笑声大作;
秋日叶落,庭院里满地金黄,他坐在院中的石桌边读书,手边放着一盏香茗与他随身佩戴的双剑。
一回头,穆悠穿着黑色的武官制服,潇洒地一腿曲起,靠着廊柱而坐,望着他的眼眸里满是含蓄深情的笑意;
冬日飞雪,这回却不止他与穆悠,还有他的亲人们:父亲、爹爹、大哥,师父、师娘、师兄,一大家人围着炉子吃暖锅,天南海北随意闲聊,脸上皆带着融融的满足笑意。
吃完以后,他们这些小辈切磋消食,大伙儿各自演练起自己擅长的武艺。穆悠掌法出众,回身一掌,内力一震,庭院里梅树的花瓣与枝头上的雪粉纷纷落下,竟分不清哪里是梅,哪里是雪。
而后他也加入了进去。
他将自己的双剑交给穆悠一柄,雪天映着白梅,他们共同舞剑,心有灵犀,一招一式一起一落完全一致,仿佛出自一人。
……
梦境流转,画面交叠,转瞬即逝。
但每个场景里都有穆悠。
……他愿就与穆悠这样携手相依,共同舞剑一辈子。
整整一夜,二人沉于爱意,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姓甚名谁。
第二天醒来,穆悠晕头转向了好一阵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出营演练的任务。
眼看时辰将近不走不行,他连忙把怀里的景晚月摇起来,一边一股脑地说着赔罪、嘱咐的话,一边穿自己那身几乎被揉成了破布团的伍长布袍,出门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眼里是千万般的不舍与不服。
昨日洞房,今日就是新婚,哪有新婚就分离的道理?!
景晚月一脸无奈,冲他摆摆手道:“快走吧,穆什长。”
穆悠一愣。
景晚月笑了,道:“不是说回来就是了吗?那我愿当第一个这么唤你的。”
穆悠胸中一震,目光不由地温柔了起来。
“还不一定呢。”他上前两步,躬身按住景晚月的肩膀,在他的唇上迅速吻了一下,“等我回来。”
“自然。”景晚月抬眼望着他,流动的眼波仿佛蕴满了星辰。
穆悠走后,景晚月暗自盘算,如今据他正式上任飞骥营都统还有十日,而穆悠这次出营演练共需七日,是时候想个办法让“程钺”此人合理消失了。
他一边谋划一边穿衣起身,不料双腿稍一用力,那处便传来一阵猛烈的酸痛,紧接着整个后腰也疼了起来。
这种疼痛与习武受伤之苦痛截然不同,即便四下无人,他也不免羞红了脸。
再联想起昨夜,穆悠当真就如一匹发情的野马,整个人都像疯了似的。
缓过这一阵儿,景晚月以手撑地盘膝坐好,将体内真气运行几番,经脉调顺,身上微微出汗,这才觉得松快了些。
继续穿衣的时候,他看到自己身上留下的那些属于穆悠的发疯痕迹,一时脸烫,一时又颇觉有惊无险——
昨夜他一度担心穆悠一旦看到他的身体,就会发现他是练过武的,从而发现他一直以来都在隐藏身份。
但事实上并没有。
是因为太黑了看不清楚?
可是都摸了,而且几乎所有地方都给他摸遍了。
……那是太过情浓太过投入,根本没顾上这些?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穆悠如今只是初窥武学门径,并不清楚习武之人的体魄究竟是怎样的。
亦如自己手上常年握剑攒下来的一层薄茧,相处这么久了,也不知他是没看见还是不在意。
不过“有惊无险”四字其实不太恰当。
他当时并非是害怕穆悠发现他隐藏身份,而是有点担心在那种时候居然要首先去解决一件颇为复杂的旁的事情。
而且实际上穆悠最终什么都没发现,他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希望穆悠能发现他身上的矛盾和异常的。
自打他下定决心跟穆悠在一起的时候就同时决定了不再隐瞒他任何事,既然如此,坦诚相对自是越早越好,若非穆悠有重要任务,他今日便会告诉他一切。
整理好心情,景晚月不再纠结,走到军营偏僻处,用暗号联络周宇。
他的计划是让周宇随便找个由头调走“程钺”,令他得以抽身而出,等到正式上任,军中众人无论能否认出他就是曾经那个程钺亦都不重要了。
同时,他现在必须亲自去城中做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周宇办事历来令人放心,半个时辰后,景晚月便以步兵程钺的身份跟着未来都统的亲信副将周将军光明正大地走出飞骥营“执行任务”去了。
起初是周宇走在前方,景晚月低眉顺眼地跟着后面,待到走出飞骥营巡视的范围,二人的神情与举止立即便换了过来。
“将军。”周宇将事先备好的马牵来,垂头双手奉上缰绳,“事情此番可算了结了吧?”
“嗯。”景晚月接过缰绳,踩蹬翻身上马。这个动作他从小到大做了无数遍,历来潇洒利落一气呵成,强忍疼痛的别扭体验尚属首次。
落座之后亦不安稳。
也不知往后习惯了会不会好。
倒是便宜穆悠那家伙得了逞,赚了个浑身爽利。
景晚月心中微有怨念,面上不动声色,道:“我要去城中一趟,你先回吧。”
周宇也上了自己的马,愣道:“将军有事?不如交给属下去办。将军这些日子受累了,理应早些回去休息。”
景晚月目光一闪,并未多言,只坚持道:“你先回吧。”
周宇不明所以。
一直以来但有公事,景晚月便没有不告诉他的,至于私事……
景晚月来边关五年,什么时候有过私事?
怎么当了一趟普通小兵,竟开始闪烁其词了?
而且他的脸色明显不好,仿佛生病了似的。
难道他独自进城与这有关?
周宇十分担心,可是上官命令不得不从,只好目送景晚月驾马驰上前往城中的道路,自己也勒马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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