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0（1/2）

殿宇巍峨,萧言抱着瘦骨嶙峋的颜舒走下又长又高的阶梯，每一步，都走得稳如磐石,不曾让怀里的人颠着半分，丝毫没有风尘仆仆之后的疲累。

颜舒并未彻底晕过去，还在固执地保持清醒，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牢牢抱着自己的人,几乎哭了出来。

他胸口的衣服全是尘土的气味，满是风霜的脸上,青黑的胡渣长了一圈,她甚至能看到，他皮肤上的干纹和唇上的裂痕。

一股汹涌澎湃的气流在胸腔里来回起伏、跌宕，她终是没哭出来,反而是笑了笑——这雪后的晴天,如此湛蓝。

“萧言……”

因为担心，萧言时不时地要低头看一下,却不想撞入了一双半开却又有着某种吸引力的眼睛里，一下子没了神智。

怀里的人面色如纸,在晴光的照射下几近透明,可就是这样一张脸，竟然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她的双手,还在捂着腹部,身体时有抽搐,疼的。

萧言回过神来，大步朝着宫门口走去。

“三司这帮混账！”

颜舒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但是听到他的话,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不怪他们，是我不许救治的。”

什么？

萧言身体一震，还未来得及问，就听到她迷迷糊糊的声音接着低低传来。

“也是我自己刺伤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即便颜舒竭尽全力，也挡不住那汹涌而来的睡意，像是怕自己真的睡着了，她继续说话，“反正，都是要一死的……我又何必、让他们救我，再死一次……呢……”

今日若不是他来了，不论事情成与不成，她都是难逃一死。

“颜舒，别睡！”

在晕过去之前，颜舒的脑海里，盘旋着这么一句话。短短四个字，她却分明听出了无尽的牵挂与担忧。

她想，为了这个人，她也要坚持住，因为她还想听到他的声音。

可是黑暗，还是迅速将她席卷进去了。

暖意、苦味、疼痛，温柔的触碰，还有犹如来自天外的缥缈的声音。

在黑暗里踽踽独行茫然不知去向的颜舒，只能感受得到这些，她循着那道声音不停地往前走，可是黑暗的尽头，还是黑暗。

疲倦至极的颜舒，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手一直被人握在掌中，暖洋洋的，她下意识地拿手指去抠去蹭，然后听到一句话。这次，这道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缥缈难寻，而是清晰明了，犹如在耳。

“颜舒，你醒了？”

醒了？

她蓦然睁开眼，云锦承尘映入眼帘。

是的，她醒了！

颜舒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是前所未有的好。

“你真的醒了？”一个脑袋，就这么从旁伸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看到他，颜舒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圆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孩童般的笑容。

床上的人笑得明媚灿烂，犹如冬日里的阳光，萧言顿时哭笑不得，从床榻上往里一挪，让自己离她更近些。

“还笑？”他双手握住她的手，合在掌心里，轻轻一捏，“也不知道是谁，睡梦里不是喊冷就是哭疼，现在倒是笑得出来了。”

颜舒歪头含笑看着他，听着他的数落，好一会儿才将笑容略略收住，“你的眼睛，像兔子。”

哼！

萧言不以为忤，却还是将嘴角往下压了压，以示自己的不满，“要不是因为你，你以为我愿意这么熬着啊。”

颜舒打量了一下卧室，还是那间屋子，她第三次睡进来了，想想真是有缘。

兜兜转转，她又回来了。

“我睡了多久了？”房子里，竟然没别人了，想来都受不住了吧。

“今天是第三天了。”萧言说着将手伸进被子里，“怎么样，还疼吗？”

颜舒仿若未觉，由得他摸上了腹部的伤口，“没什么感觉了，应该伤得不算重吧。”

“不重？”萧言没好气，“那要怎样才算重呢？你知不知道再晚半个时辰，你就没救了？是不是要将金簪扎进心口里立时毙命才算重啊？”

她差点没命，以至于他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结果她居然这么不当回事！

若不是她伤重，萧言保证，一顿打她是避免不了的了！

谁给她的胆子？要不是叶侍郎反应快，她现在早就死了！

颜舒往被子里缩了缩，听萧言的话，她便知道他已知晓事情的始末了，不由得心虚，很没底气的反驳道：“我那不是……没办法了吗？”如果她见不到萧策，她即便是死了也是白死，既然都是死，那倒不如放手最后一搏。

虽然，现在也没个结果。

没办法？哼！

萧言的心情开始由她苏醒过来的喜悦变成不爽，“没办法你不找我，却想以命相搏，你就那么想死啊？”

颜舒另一只手没有被抓着，她单手拉着被子，盖过自己头，一副“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听不懂”的样子。

还知道心虚啊？

萧言的火气还没起来，就又烟消云散了。

“也不嫌闷，”他笑了一声，伸手将被子稍稍拉开，俯身过去，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然后道：“饿了吧？吃食都在厨房温着的，吃点？”

颜舒猛点头，犹如发了羊癫疯。

萧言要被她笑死了，朝外面吩咐了一声后连忙摁住她的肩膀，“你不要乱动，小心牵动伤口。”伤口创面不大，却极深，肯定很疼。

倾身而来的人一身居家棉袍，博衣宽带，加上嘴角的轻柔笑意，望着便觉得温暖。他一手摁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依旧握着她的手，两个人距离很近，颜舒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三下。

可是慢慢地，她也不知道那是他的心跳声还是自己的了。

见她不再动，萧言松开她，又坐了回去。

“当时，我的确是存了死志的，可是见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又特别想活下来，一想到以后不能在这世上跟你一起，我就觉得特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