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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安居乐业的样子。外国人和外国人也是那么相像,仅仅一夜两夜之间,阿三根
本无法了解他们的区别。也因此,阿三对他们的爱情也是一无二致的,在他们身上,
她产生着同样的遐想。
经过这么些,阿三知道自己是对外国人有吸引力的那类女孩,她特别能够与他
们国度的女孩成对比。他们对她的赞赏和激情使她想到比尔,甚至有过一个外国人,
也称她作“九条命的猫”,这是比尔曾经形容过她的。因此,渐渐的,对比尔的记
忆便淹没在这些差不多的经验里了。马丁却是一个例外,始终没有人来重复他,尤
其重复他关于“本来”的观念。所以,在所有这些经历中,马丁是鲜明地凸现着。
有时候,阿三会想:倘若不是马丁,她现在会不会还继续画画和卖画?
自从马丁之后,阿三也再没使谁爱上过她了。这也是大堂邂逅的弊病,从一开
始就注定不可能的。注意她的周围,那些比她更年轻,更摩登,也更开放的女孩们,
似乎也都没有过爱情这回事。出于自尊,阿三也不去想爱情了,好像是你不爱我,
我还更不爱你呢!爱情有什么?她想,我是再不能爱谁了,连马丁也不能,因为,
因为我爱比尔。
由于没法有爱情,适得其反的,阿三对这些外国客人们,起了恨意,她常常生
出一些恶作剧的念头,去报复他们一下。和他们吃饭,她点菜都拣最贵的点,点酒
也是最贵的。进了客房,不等招呼,自己就去开冰箱吃东西。尤其遇到那些斤斤计
较的守财奴。而另有一些特别好色的,她则将他们撩得欲火烧身,然后一个转身就
不见了。这种游戏对她来说,已经得心应手,百发百中。现在,英语里的俚语,双
关语,她也都掌握了一些,学会了不少俏皮话,专门对付那些下流话。她不免有些
得意,有时候就收不住,玩得过火了。
事情就出在这里。
其实,要算起来,阿三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到酒店大堂来了。她结识了一个比
利时人,是个单身,就住在她原先任家教的那幢侨汇房里。她看出这是老实人,属
保守派的。时过境迁,阿三开始对保守派有好感,她知道,惟有和这一类人,大约
还可能谈到爱。虽然同样是对爱不抱希望,虽然同样是大堂里的邂逅方式,可这一
个确实不同。这是她在大堂里偶然结识的,所以说是偶然,那是因为,事实上,所
有的大堂邂逅都是别有用心,机关算尽的。阿三是在他身后拾到遗忘的钱包,追上
去送给他,然后认识的。
事情的毫无准备的开头,使阿三想到女作家赠送给她的话:有意栽花花不发,
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大阿三的装束也帮了她的忙。她穿得朴素极了,白衬衣,花布裙,脚上是白
帆布搭袢鞋,头发从中分开,编成两条长辫子,就像一个中学牛。比利时人与她聊
了几句,才发现她的英语这么流利,几乎没有口音。问她做什么的,她回答画画,
这也博得了她的好感。阿三很珍视比利时人的好感,为使他保持对她的印象,她甚
至回到了浦东的住处,每隔一大乘轮渡去与他约会,就像一个正经恋爱的女孩。她
直到两个星期之后,才到他在侨汇房里的公寓去,这也像一个正经恋爱的女孩。
比利时人的公寓使她吃惊,她没想到一个单身汉的生活会是这样井然有序,在
这里,她并没有受到挽留过夜的暗示,她便在电视开播晚间新闻的时候离开了他的
公寓。下一次也还是这样。又是两个星期过去,比利时人终于拥抱了她。然后,应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这一切,带有循序渐进的意思,也更使阿三以为,这会是一场
正式的恋爱。虽然不够浪漫,然而却似乎意味着一个有现实意义的结果。
在比利时人的公寓里,阿三看见的是居家的景象。厨房洁白的瓷砖墙上排列整
齐的平底锅,洗澡间白漆柜里,经过松软剂洗涤的一整柜浴中,洗衣房里的柳条篮
盛着等着熨烫的衣服,冰箱上用水果型磁铁吸着的日常开支表。这时候,阿三非常
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期望。她的期望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家,一个像比利时人这
样的家。
阿三将比利时人的公寓看做了自己的家。她还自己掏出钱来为它添置一些东西,
一个花瓶,一套茶垫。她期望着再过两个星期之后,又会有新的情形发生。可是,
新的情形却不是阿三期待的。比利时人国内的女朋友要来旅游,他请阿三再不要来
了。阿三这才明白,这就是一个北欧人在中国的罗曼史,两个星期为一个台阶的。
她没有表示丝毫的不满,相反,她流露出的全是早就知道的表情。他们很友好地在
马路上分了手,阿三叫了一辆出租车,想也没想,就报出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阿三走进酒店,扑面而来是蒸蒸日上的气息,钢琴弹奏着一支舒怕特的夜曲。
灯火通明里包着一处暗,有着烛光融融,就是咖啡座。柜台里的小姐忙碌着住房或
者退房,红帽子推着行李车轱辘辘地穿行。电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阿三将那比
利时人抛在了脑后,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好好地痛快一下。她心里跃跃然的,
大堂里所有的情景都在向她招手,灯光映着她的眼睛,她自己都能看见眼里盈盈的
光亮,她想:还是这里好啊!谁也不求谁,人人有份。迎面而来的人脸上都带着微
笑,就像一家人一样。这才是大家庭呢!全世界的有产者无产者都联合起来,阿三
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她在大堂有些熙攘的人群里穿行,耳边不时传来各种语言的谈
话。这里,夜夜都举行着盛会,想来就可以来。
阿三走进咖啡座。全都满了,张张桌上都摇曳着一支蜡烛。人们头碰头地低语
着什么,钢琴改奏了一支小步舞曲,就是那首耳熟的,有着许多附点,一扬一挫,
有些造作的快乐和得意的小步舞曲,阿三对着入口处桌上的三个外国人说:我能坐
在这里吗?她指了指空着的那个座。没有等他们回答,她便笑盈盈地坐下了,并且
摸出她的摩尔烟给大家吸。小姐过来了,她点了一杯“白俄罗斯”,一种甜腻腻,
像咖啡糖一样的鸡尾酒。然后,她说:“晚上好,先生们。”先生们略有些诧异地
看着她。她问他们从哪里来,其中一个回答,英格伦岛,她说她的名字叫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