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5(一更)(2/2)
夏天蚊虫多,湖边更是凶猛。尹碧溪一路走过来,身上就被叮了好几个包。那么白远音呢?
尹碧溪握紧了手中写着外文的防虫药膏,想要直接走过去。但踏出一步,他又是一顿。
叶笑和刀友岭其实对他算得上亲切。他们并没有冲着尹碧溪的家室而特别殷勤,但也尽可能地做到了同学间的友好。只是在面对白远音时,他们却似乎又暴露了格外苛刻的一面。
纵使之前会因为白远音的家庭条件而忍耐,在发现白远音不如他们想象的贫穷时,或许曾经的那份忍耐,就会变成现在这种被玩弄了般的愤怒。
那么,尹碧溪呢?
只是因为护士的疏忽,尹碧溪就从那样可怕的家庭的孩子摇身一变,成了金贵的尹家小公子。
学芭蕾、学表演、直接送到手边来的奢侈品、一天都逛不完的家里花园……他人梦寐以求的人生,他冒牌就受用了。李夏叶会怨恨他,再正常不过了。
白远音比他现在的年纪还小了一岁,却已经对一切的生活琐事熟练到精通。大胃王的直播也好、在直播结束后催吐也好,是他的维生方式,是他绘画的现实基础。
只因为尹碧溪这种不愁吃喝的人,觉得这种工作伤身体,就要去阻止吗?——明明白远音都躲到这里来了。
或者说,他这样的人,就算去安慰白远音,也只是从高处俯视下去,带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怜悯呢?
沉默了半晌,尹碧溪悄悄地往王舒的方向走去。
到了片场的时候,乌导差点儿当场下单一吨的花露水,全天二十四小时围着尹碧溪洒——“你上哪儿被叮的这么多包?!”
尹碧溪的皮肤白,又容易留印,稍有一点刮蹭就特别显眼。更别说今天手臂、脖子、脚踝上遍布的蚊子包了。“连脸上都叮了一个!”乌导抓狂了。
“对不起对不起。”尹碧溪对剧组的其他人连连道歉。虽然他在车上就抹了大把药膏,但消下去还需要一段时间,算是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怎么被咬了这么多包?”乌半云之后,来的是易景山。他的语气温和,但在尹碧溪听起来,依然是责备的意思。
他低下了头:“对不起。”
易景山反而笑了一声,坐在了他身旁:“蚊子叮了你,蚊子不道歉,你这个受害人怎么还道起歉来了呢?”
尹碧溪在路上搜了不少“偏方”,这会儿一个一个地在蚊子包上掐十字,掐一个就在心里认真地祈祷一次“快点消!”。
“但是……”听了易景山的话,他的动作一顿,低声说:“是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你晚上还有工作吗?要是因为我——”
“没有。”易景山拉过他的手臂,帮他在手够不到的手臂外侧掐了两下,“什么时候,都是这边的工作优先的。疼吗?”他轻声问。
尹碧溪摇头,抬眼看易景山。
他低着头,显得睫毛极长。虽然不翘,却是恰到好处的弧度,显得整个人都温润内敛了起来。他们最近正拍到剧本的那一幕——
白水蜷缩着脚趾,脚背上被割开的血口流下血液。池柏文半跪了下来,用撕下来的衣服一角死死按住止血。他的衣服是今晨新换的,很干净,就像池柏文、像每一个教养良好的城里孩子一样干净。
白水的脚却脏兮兮的。他野惯了,在田间也总是赤脚踩来踩去。这份鲜明的差别让白水整个人都想蜷缩起来,像鼹鼠一样藏回黑漆漆的洞里。
但是,干净的人,正握着自己不干净的脚掌。
池柏文低着头,认真而沉静地按着他的伤口。在那一刻,似乎这个人不再是白水主动凑上去捣乱,才肯回头看自己一眼的远方人。他近在咫尺,就在白水触手可得的地方。
一种从卑微中生出来的膨胀,让白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激动的红晕。我想要和他——
“不!”尹碧溪猛地摇头,把逐渐迷离的眼神甩掉。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明显的慌乱。
“什么?”
尹碧溪直接扯回了自己的手臂,提高了一点声音。“对不起!”他带着惊慌飞快说道,“最近可不可以不要走得太近?就是、就、我们暂时不要说工作以外的事情,也不要有肢体接触?”
“为什么?”易景山愕然地睁大眼睛,“是因为我……”
“是因为我的问题。”尹碧溪深吸了一口气,抿唇道歉,“我这辈、我第一次演戏,还没有学会出戏的办法。我已经请教了学校的老师,大概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在此之前……只能请你原谅。”
“绝对不是我讨厌你、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尹碧溪用力摆手,“只要学会出戏后,就和以前一样的。”他有些羞惭地看着易景山,“我知道这话很突然,还听起来很蠢……可最近我实在有点儿——”
有时候,他会不自觉地看着易景山发呆。拍泳池戏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贴近一点。只要易景山对他笑,他就莫名其妙地觉得心情特别好……明明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他的情绪。他甚至只和易景山认识了短短的半个月而已。
易景山怔怔地看了他许久,连笑容都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如在梦中的声音轻轻道:“就是说,你现在对我有好感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