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八（大梦一场）（2/2）
‘顾河’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臣等恭贺郡主乔迁之喜。”
“顾世子，顾二少爷不必多礼。”昭昭浅笑道。
顾淮专注的看着眼前人，眼中的温柔像是漫天清风，“臣如今与郡主做了邻里，郡主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臣自当是竭尽全力相助。”
这承诺来的太过真诚和突然，除了他自己，昭昭和‘顾淮’都错愕不已。
昭昭心中大为震惊，她要是没有记错，是在宫中远远见过这位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可他们从来没有交际，说起来今天是第一次说上话呢。
这位千户大人，怎么就突然对她许下重诺。
许下如此重诺，难不成是对她有所图谋？
图她什么呢？
图她出生？她如今是个人质，且不说长安多少人对她避之不及呢，‘顾河’自己出生也是不凡，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她有些困惑，这人总不会是图她这个人吧？
可是看他眼神，他眼睛很好看，是一双深情眼，除了温柔，旁的情绪皆看不到。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后，诧异神色一收，浅笑道：“那就多谢顾世子了。”
旁人的好意，断没有当众驳了的道理。
到底是外男，也不便久待，放下了乔迁礼，顾淮就带着人离去。
独留下昭昭沉思。
这‘顾河’刚一见面，就示好是什么意思。
“哥，你为何要对昭阳郡主许诺？”等出了昭阳郡主府的大门，‘顾淮’疑惑不已。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和昭阳郡主府，素无来往，他哥哥又是个不轻易许诺的人，今日竟然会许下如此重诺。
顾淮转头同他笑了笑，“因为我喜欢她。”
“我想求娶她。”
’顾淮‘大愕，“哥，你怎么突然要求娶她？你明知道她身份特殊，婚事想必是要在几个皇子中抉择。”
“阿宴，你不支持我吗？”顾淮停下了脚步，认真的看向他。
看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顾淮能从这张脸上看到完全不属于他的情绪。
‘顾淮’想了片刻，叹息道：“只要哥真心喜欢她，那我这当弟弟的，自然是支持你。”
“可是哥，你们这才头一回见面，你怎么就喜欢上了她？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吗？”
顾淮笑了笑，“她是一个，我一见她，便心生喜悦的姑娘。”
*
亲舅舅是皇帝这回事，并没有给昭昭带来多少好处。
至少，她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
她心中烦恼的很，几位皇子表兄之中，她没有一个想要嫁的人选，毕竟这几位对她都没有男女之情，与其说想要娶她，倒不如说是想要她阿爹手中的兵权。
她十六岁的生辰就要到了，宣帝势必是要给她指婚了。
她什么都做不了，毕竟她只有依靠着这门婚事，换取爹娘的安稳。
她不免有些忧心，她披上了大氅，挥退了两侧，独自走在冬天的夜里。
昭阳郡主府很大，景致也不错。只是如今被白茫茫的雪色覆盖，深冬里也只能看见一片白，就想她的心情一样，茫然而无措。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院墙西边，忽而想起一墙之隔的顾家别院里，住着顾河。
顾河前几日向她许诺，愿意为她解决麻烦。
而今，她就快要经历她人生中最大的麻烦了。
这麻烦，顾河又如何能替她解决呢？
她叹了口气，她何必拉人下水，一起遭受宣帝的猜忌。
忽而，从墙外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箫声。
吹奏此萧的人，心性一定十分宽阔，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凉州的天空。
曾几何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整日里同她的伙伴们在凉州的大草原上，骑马奔跑的快乐人。
而今，从前的快乐再也不会拥有，她此生就要住在高耸的院墙之后过活。
听了半晌箫声，她内心的焦躁逐渐被抚平。
有那郡主府中的侍女前来给她拿暖手的炉子，她便开口问道：“奏萧之人是谁，你可知道？”
侍女恭敬答道：“是忠义侯府的二少爷，顾二少爷自小便是天赋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昭昭有片刻的疑惑。
她回想起了那日所见隔壁的双生子，顾二少爷瞧着是个极其斯文之人，若是奏萧，定然不会有这般洒脱之意。
“郡主？四更天了，该歇了。”侍女轻声提醒道。
昭昭被打断了思绪，也应了一声，伴随着箫声走进了房中。
转眼间，就是她就快要生辰了。
这日，她起了大早梳妆打扮，入宫向太后请安。
只是刚出了郡主府不久，马车便停了，只听得车夫在外头道罪，说马车车轮不知是卡了什么东西，坏了，需要花时间修。
昭昭无奈，也只得下了马车，此处离府邸不远，让人回去重新驾辆马车来，也不妨事。
今日雪天，出门又早，路上面着厚厚的一层雪，简直是寸步难行。
“主子，您要不回马车上坐着，婢子回去传话？”婢女忙道。
正当昭昭没有头绪的时候，有辆马车忽而停在一旁，有人撩开了帘子，“郡主？”
昭昭定睛看去，却是隔壁顾家别院的主人之一，她微微颔首，算作了打招呼。
不想，马车上的人下来，打量了半晌坏掉的马车，说道：“若是郡主不嫌弃，可用在下这辆，在下走两步也就回府了。”
‘顾淮’身体孱弱，身上穿着一身褐色大氅，更是衬得人肤若白雪，虽然顾家别院离得不远了，却也是要冒着风雪走一段。
昭昭想也没想，“这怎么好？”
‘顾淮’笑了笑，他笑起来时很好看，也十分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心生好感，“无妨的，反正在下在走两步，就到家了。”
“郡主，请吧。”
眼见着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顾淮’裹紧了大氅，朝昭昭一行礼，便带着他的人踩在雪地里离去，独留下了马车。
盛情难却，外头又冷，婢女们劝了一通，昭昭这才撩开了帘子，准备进入车厢内，躲避风雪。
不想，她一抬眼，便瞧见了方才才见过的一张脸。
她微微有些愣神。
双生子就是有这点不好，若是刚见过了其中一位，不多时又见着另外长相相同的一位，总是觉着自己会是撞见了鬼。
刚刚‘顾淮’可没有告诉她，马车上还有一个人。
车中的人淡淡的开了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昭昭总觉得这人同她说话时，声音便会格外温柔。
“郡主别误会，臣是有几句话想要同您说。”
“臣想为郡主解决眼前的困境。”
昭昭思索了一瞬，吩咐外头跟着的婢女，“你留在这里，等着府中人来接应。”
她放了帘子，选了个离顾淮最远的位置坐下。
马车内烧着一炉火，但是方才漏了热气，有些冷。
昭昭搓了搓手，面前便多了一个手炉。
“多谢。”她将手炉接过，双手拢在上头，警惕的打量着顾淮。
顾淮也没说话。
伴随着马车重新启程，昭昭方才开口，“不知顾世子说我眼前有困境，是何意？”
“我怎么不知道？”
她颇有几分心惊，她为自己婚事忧虑的事情，谁都没有提过，包括跟着她从凉州而来的心腹们。
顾淮知道自己唐突，却也不打算拐弯抹角，“过两日，便是郡主十六岁的生辰，想必皇上要为郡主指婚了。”
昭昭沉默了片刻，“你这般关心我的事，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臣想帮郡主，回到凉州。”
昭昭心中大动，她来长安时，就已经抱着此生在不能回家乡的念头。
可是家乡是什么地方，是她闭着眼睛便不能忘记的地方。
她想回去。
无时无刻都想回去。
眼前这位只同她见了两面的顾家世子，竟然说可以帮助她回到凉州。
“那顾世子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的。”
昭昭心中再是激动，此刻的警惕之心半点儿都没少。
世人若是肯出手相帮陌生人，势必是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点儿什么。
”臣什么都不想要。”顾淮笑道。
“什么都不想要，那你这人可真是奇怪。”昭昭呢喃着。
她在这长安城里，用力的扮演着一个高门贵女应该有的体面，从不显露本性丝毫，此刻却也再也忍不住吐槽。
”我同顾世子非亲非故，顾世子为何又要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来帮我呢？”她冷了脸。
如今这个世界里，同他记忆之中大为不同，但是此时此刻，见着昭昭同他认识的并不不同，顾淮的心情说不上有多舒畅。
“臣做了一个梦，梦里郡主对臣有救命之恩，臣想救命之恩，必当舍命相报。”
昭昭看着眼前人说的情真意切，话却是荒诞无比，忍不住道：“那你说说看，你要如何帮我？”
“皇上最疼爱三皇子，而今也打算要立三皇子为储君，若是要为郡主指婚，想必多半是三皇子。”
昭昭安静的听他说着，这话是说在了她心坎儿上。如今朝堂上，拥立三皇子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前两日宣帝还同她透露过，让她要同三皇子多多相处，培养感情。
“郡主想必也是抱着要与皇室联姻，已减轻皇上对镇北王的猜忌之心。”
“只是郡主可有想过，就算郡主用婚事交换了皇上的信任，从此恩宠系于三皇子身上，若是有朝一日，三皇子继承了皇位，同样对凉州起了疑心时，郡主已经被困在了后宫脱身不得，到时候郡主还有法子为凉州解围吗？”
这话更是深深的触动了昭昭的心思，她不是没有想过此事，女子获得男子的恩宠，大多靠的是美色，而美人都有衰迟的时候，更别提她的婚事本就是一场交换，宠爱又如何能够唱长久呢？
她不是没有想过别的办法，可是别的办法都十分冒险。若是失败，她就要拉上整个阿罗部给她陪葬，她会成为整个阿罗部的罪人，无可饶恕。
见昭昭似有所悟。
顾淮想起昭昭在真实世界里，是如何将自己的危机转换成了生机，不得不叹道，就是因为昭昭从来都是耀眼夺目，才会让人忍不住靠近。
而如今，在这个世界里，虽然太多事情有了变换。
比如，镇北王受了重伤，昭昭的心思早就乱了，没有从前那般缜密，不敢冒太多险，这回来长安，甚至一个亲卫都不曾带来，子桑羽多么好的一个帮手不在身边，她的危险便增加了不知多少。
但是，这回没有子桑羽，没有那么多能在一旁为昭昭给予支撑的人在，但他在。
“郡主是想到了些什么吗？”过了片刻，他开了口。
“臣想，或许郡主此刻所想，与臣想的是相同的。”
昭昭狐疑，“那你说说？”
这人难道还能窥见她心中所思所想？
顾淮开了口，“郡主为何不与皇上结盟？”
“郡主既然敢只身前来长安，这般勇气常人无人能及，郡主为何不再试试？”
昭昭心中愈发激动，颤抖着手，指着顾淮不住道：“你，你你到底是谁？”这人还真的能窥见她心中所想，他他他莫不是上天派来的神仙？
“臣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臣心中所愿，郡主有朝一日，能够重回凉州。”
顾淮的声音方的很轻，他的神色很是温柔专注，有那么一瞬间，昭昭感受到了强烈的爱意。
可是很奇怪，他们明明才见了两回面，这还是头一次坐下来谈话。
对方怎么可能对她有如此强烈的爱意。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半句话来。
顾淮忽而笑了笑，他笑自己其实应该是有所图谋的。
于是，他便在昭昭越发惊讶的神色下，继续说道。
“臣想，这便是臣所图之事。”
“你不应该活在深宫大院里。”
“你应该像是凉州上空吹来的风，自由自在的活。”
天空突然响起了一阵闷雷，这样的雪天里，却又打起了雷，像是冥冥之中，老天爷在给提示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外头的车夫提醒道，皇宫到了，再往前只能步行。
昭昭终于开了口，“那我就信你一回。”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只是初相识，便犹如相识多年的知己呢？
他们二人合该是这世上最应该相识的人。
*
“主子，主子？”飞廉叩着房门，朝屋中唤了七八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心中不免有些犯疑。主子今日这一觉未免睡得也太过了些。
还有小半个时辰，可就到了媒人前来说合婚事的时辰了。
主子如此看重婚事，断然没有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道理啊。
飞廉又敲了四五下，正当他要破门而入，看看自家主子是不是出事的时候，门终于咯吱一声，被人从里向外推开。
顾淮身上披着一件外裳，神色有些苍白，像是又病了一场。
飞廉忧心忡忡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难得的是，顾淮心情却不错，“我没事，我只是做了一场好梦。”
大梦一场，犹如度过一生。
镇北王终于答应了昭昭和顾淮的婚事一事，像是因为点了头，婚期也定的煞是急，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是准备好了所有的一切。
大婚那日，是整年里，唯一一天万事皆宜的大好日子。
天朗气清，微风徐徐。
等到宾客散尽，婚房中独留一对新人诉说爱意时。
“前些日子，我做了一场梦。”顾淮忽而开了口。
“哦？那你说说看。”昭昭懒懒的靠在他的肩头，二人呼吸彼此纠缠，头发也缠在一处，落在胸前背后。
“我梦见了我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我弟弟还活着，我入了北镇抚司。”
昭昭略有不满，“那你没有梦见我吗？”今日可是她们二人新婚头一天呢。
顾淮笑了笑，匠人搂进了怀中，“当然梦见了你。”
“只是那个世界和我们现在有些不一样，你到长安去，是真的打算同某个皇子联姻。”
昭昭打了个哈欠，忽而就猜到些什么，“那你可有阻止我？”
“嗯。”顾淮笑了笑，“那是当然。”
“这就好了。”
“想必你梦里这个世界里，我们也终于在一起了。”昭昭满足的笑道。
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相遇，无论在哪个世界里，结局都一定会在一起。
这世上，你总会遇见这样一个人。
你爱他，不必为他是否有朝一日会变心而苦恼，因为你知道，他总会爱你到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全文完结，也圆了前面的设定，我还在慢吞吞的修文。
希望大家能够点点预收文。
谢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