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探丸郎(1/4)
从大青山到扬州,穿长江而上,经过了多年的仓皇逃窜。章贺轩与萧颜都变了许多。萧颜褪去了柔弱换上了刚强,章贺轩时常能从她的眼中看到萧取得刚毅。而每每遇到这光芒是,章贺轩总会想起那个背对着他颤抖的双肩和那滴不曾留下来的泪。十年的流落,萧逸身亡,玄渊失踪。十年来与萧颜相辅相持,却再也提不起心中的爱恋了。章贺轩了解,遇到了萧去一样的女子,天下还有那种女子可以入眼。
最终在长安落了脚,在这个曾经的帝王之都,堕民实力最薄弱的地方。长安,长安,当是长治久安。可是毕竟无法过上萧颜向往的日子,那一顷田,两具牛,饱后休,的安逸生活。为了生存,章贺轩选择了探丸郎。携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可是生活哪有那种唐诗中的风光?每每拖着伤重的身子回家,萧颜都会奉上热茶。可是总会从她的眉眼中去探寻属于萧去的细节。
直到有一天,发觉失去后才会珍惜。或许,一切开始与结束之后。相思如此,相忘如此,相爱也是如此。
章贺轩躺在地上看着天,长安的天一直都有些灰蒙蒙的。空气中悬浮着细细灰尘,鲜血一点点从脖子上细细的伤口汩汩的流出来。四肢有些僵硬。左眼泡在血中,周围的景物都是鲜红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声声嘶嘶的响。
穿着捕快服装的人都着铁链,呼啦啦的响。周围围观的百姓低声议论着,叽叽喳喳的仿佛麻雀一般。章贺轩从人们叫的缝隙中看去,里三层外三层的。
这里一双穿着破旧皮靴的脚分开人群走近章贺轩。然后章贺轩感到脖子被上两根手指按住了。那指尖有着厚硬的老茧,却温暖如春风般。“他还没死。”那手指的主人说。捕快一愣,蹲下来查看。章贺轩冲他眨眨眼,没有力气说话。“哦,活人。”捕快站起来,冲人们挥挥手,“走了,走了。没什么可看的。”说完就径自走了。章贺轩又眨眨眼,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最后只是扯出一丝微笑。
“还笑得出来?没事干嘛惹上雨辰公子?”那人把缠在手上的布条接下来扎在章贺轩的伤口上。那布条有些脏,暗灰色的。却很好的帮章贺轩止住了血。那人仔细打量着章贺轩,眉眼细长,五官峭挺。
“嗬……喝……嘶……”章贺轩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是这种奇怪的声音。
“你声带受了伤,暂时说不出话来。”那人撩起章贺轩的头发,“咦,不是堕民?”
“喝,这下可惨了,这是怎么一说阿?”那人烦躁的耙耙头。
章贺轩感觉到他情绪波动,担心他会丢下自己,“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是堕民?”
“算了,反正都是条命。唉,先别去找那丫头了,省得找骂。”那人自言自语。然后把章贺轩扛在肩头。章贺轩垂着脑袋,故波在那人背后晃荡着。时间久了,竟然很沉的睡了去。
章贺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稍微一动就咯吱咯吱的响。他撑起身子向外张望,只觉得一股热浪袭来。单调却颇有节奏的打铁声不绝于耳。打铁的人穿着双破靴子,正是那时就他的人。那人不同于其他的铁匠,他浑身上下裹得很严实。黑色的衣裤,玄色的围裙,长腰挺立,显得上身长而下身短。发髻梳在一个架子上,高约四、五寸,朝天翘起。看起来很像一个“母”字。背对着章贺轩,看不清眉眼,颈后的肌肤是健康的蜜色。看上去背直如峰,如剑般挺立。
“呲……”的一声,通红的的铁犁浸入凉水里。“胡大姑,犁都打完了吗?”外面有人喊。章贺轩一愣,“胡大姑。”这人居然是个女人?“哦,知道了。”那人答道,声音低沉,略带沙哑。有些轻微的公鸭嗓,却分明是女声。
“那就拜托了。”外面的脚步渐远。
“知道了。”女人远远的喊去。
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铁犁渐渐成型。女人怅怅的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向章贺轩,“你醒了?”
“嗯,”章贺轩点头,用双手撑着身子向后移了几寸,靠在墙上。他失血过多,身子有些虚弱,不过只是这微微发力却已经是头晕目眩了。女人也不扶他,转身洗手把水抹在衣襟上。
“你是什么人?”女人问。
“章贺轩。”章贺轩答。
“身份?”女人翻翻白眼,不说出身份背景谁知道章贺轩是那根葱,哪头蒜。你当你是雨辰公子还是萧去啊,指说了名字就天下尽知了。还是世族的公子报名时比较清楚,不但籍贯,官阶,就连祖宗十八代都报出来了。不过自己的名字在这一长串下就显得有些不太清楚了。比如,金陵武殿都指挥使范某曾孙,帝陵衍守卫范某某之子,龙武殿神机营校尉范某。
“身份。”他一愣,不知道自己身什么身份。想了半天才说到,“探丸郎。”
“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女人一笑。
章贺轩一笑,探丸郎是刺客的一种,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不复还的悲壮。探丸借客渭桥西,探得白丸,刺杀的不过是市井小民。所赚的不过的是十几二十文;探得黑丸,刺杀的时稍有权势、武功的人,难得几分,报酬有几百文;探得红丸,刺杀的人都是朝廷显贵,或是江湖大佬,所得便有数百上千两银子。
“雨辰公子值多少钱?女人好奇的问。
“三十两。”
“三十两?三十两,你就去刺杀雨辰公子?”女人大惊失色,喃喃自语,“黑道上雨辰公子这颗脑袋已经被抬到万两黄金的价位了。你居然,居然……”女人一脸的不相信。
章贺轩也是一惊,没想到那华丽的车辇中的公子竟有如此的身价。
章贺轩却又问道,“那萧去呢?”女人翻翻白眼,“差不多。”章贺轩想起那日在新房中楚楚可人的萧去和她眼中的泪。
女人一提到萧去就是一脸的呆愣状。
“喂!胡大姑……”章贺轩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动。
“别叫我胡大姑,真难听。我叫苏如容。”
“称谓……”章贺轩想了半天也没想出那个让人介绍自己身份的词,就随便扯了个词。
只见苏如容猛地站直,朗声报出,“帝都威武侯幕德将军鼎襄强凌德昭平南大都督丹书铁券苏天帧曾孙,定北崇德尚武次成侯,太子太保,武枫殿都指挥使兼龙骑将军苏远程之女,景仁郡主苏如容。”仿佛是经过了千百遍的练习,这长长的一段话一口气不带半点间断的吐出。章贺轩诧异,“原来是郡主娘娘。”
苏如容眼中闪过一丝的伤感,“逗你玩的,我不过是一个。”她顿了顿,“堕民。”
堕民,又称贱民,化外之民。泰组建朝初期,将前朝不肯投降的六姓家族贬为堕民。堕民不的出仕,不得经商,不得与平民通婚,就连衣着服饰都有硬性的规定。章贺轩怜悯的看着苏如容,心想,“她应该拥有一个辉煌的幼年吧。否则,那样冗长的封号是无法这般流利的一气念出。”
苏如容在章贺轩的眼中看到了怜悯,她轻蔑的笑,高傲的抬起头。苏如容并不丑,眉黑而重,如刀一般。眉间的距离很宽,两条眉被细细的容貌连接着。鼻梁挺直,鼻小而翘。唇薄如纸,两颊的轮廓刀削般清楚。目光刚毅中带着忧伤。
“好个眉目传情啊。”
苏如容回头看见一个黑壮的大汉扛着一柄锯齿狼牙刀站在门口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左护法?”章贺轩挣扎着站起来。来人正是探丸郎组织的左护法金吾。
苏如容侧身让开,金吾走到床前,“失败了?”金吾低头打量章贺轩身上的伤口。
“是。”章贺轩神色落寞的。
“那三十两会送到府上。”金吾依旧笑着,握着刀柄的手臂青筋暴起。
“是。”章贺轩抬头,无畏的对上金吾的眼。
金吾举起刀对准章贺轩的脑袋,却觉得手臂一紧被人抓住了。“为什么?失败了就得死吗?”苏如容问道。
“探丸郎是刺客,你总该听过荆轲刺秦,专诸刺僚。”进去微笑,声音却是冷的。
“探丸郎也是人啊。”苏如容歪着头道,然后一本正经的,“要是人,就有或者的权利。”苏如容挡在他们之间。
“堕民?你是萧去?”金吾不笑了,有些紧张。一旁的章贺轩心中冷笑,“萧去才不会管我的死活的。”
“不是,萧去才不会管这些事的。”苏如容道。
“嗬,就不怕挑起你们堕民和探丸郎的战争?探丸郎的是最不喜欢外人插手的。”
“我要救的人,必定救到底。再说了,为了我这个小喽罗惹上堕民,你没那么傻吧。大青山之主,堕民首领,十万孤军之首,那个萧去才不是个可以轻易对抗的。”苏如容目光流转,睥睨众生,自有一种霸气。
苏如容把自己从堕民的身份中剥离出来,虽然把堕民组织从这冲突中抽离出来,却把自己陷入了危险。苏如容双眼看天,豪气冲天,我不是堕民,我背后没有萧去一般的势力。我有着一腔热血,只为救这个人。
“所以请记住我的名字,帝都威武侯幕德将军鼎襄强凌德昭平南大都督丹书铁券苏天帧曾孙,定北崇德尚武次成侯,太子太保,武枫殿都指挥使兼龙骑将军苏远程之女,景仁郡主苏如容。”冗长的称谓报出,她有着音节高贵的姓氏。即使繁华不再,却依旧拥有着睥睨众生的尊贵,决不堕了祖宗的名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