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道长的深情道(21)(1/2)
帆船靠岸,景问筠朝箬竹伸出手,搀着她下船上岸。
箬竹曾经随西王母去过一次蓬莱仙山,给隐世独居的蓬莱仙人祝寿,虽然距离昔日年数久远,但她记性尚可,还记得仙岛周遭环境荒芜。所以这晌环顾岛屿,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处绝对不是传闻中的那座神秘仙岛。
也不知道景问筠是被哪个装神弄鬼的老油子骗了。
她侧目看了眼走在身旁的人,明明瞧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连江湖骗术都分辨不出?
难怪民间有常言道,恋爱会使人智商降低。
看来所言非虚。
箬竹被景问筠牵着往岛屿深处走,两侧桃树的枝丫上,无不垂挂着条条红绸,随风飘动。他们在船只上远远望见的朱红,便是这些飘带渲染出的颜色。
毫不夸张的说,这排场是真的夸张。若非她现下脑子清醒,知道自己不在天宫,险些都要误以为回到了她的姻缘仙宫。这红艳艳的装饰,确实太像了。
走在前头的景问筠突然停了下来,他伸手扯下一条红绸,拿在双指间捋平:“传闻真心相爱的佳偶,在飘带上虔诚写下彼此的名字,就能得到上天姻缘神的保佑。”
“也不知这传闻,是不是真的。”
“假的。”箬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嗯?”景问筠回头看她。
“你想啊,每天有那么多情侣祈求姻缘神保佑,那姻缘神得有多忙啊。”箬竹从他手中扯过红绸,重新挂回桃树枝头,开启了胡说八道模式,“都说慢工出细活,她那么忙,做的事儿肯定粗糙且不靠谱,所以铁定是假的。”
总结起来就是,那个姻缘神她不行,她的保佑容易好心办坏事儿。
这确实是真相事实,比金子还真。
“你这样说……”景问筠想了想点头,“似乎也有些道……”
“有个屁的道理!”他话音还没落下,突然一道急跳脚的暴躁男子声音传来,堪堪打断景问筠没出口的话。
箬竹身躯一震,这如雷贯耳的声音,怎觉得这么熟悉呢?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跟随景问筠同时转身看去,在瞧清来人银发苍苍,皮肤却细腻光滑没有一丝皱纹后,不禁睁大眼睛,愣怔地喊出:“老头儿?”
来人蓦地皱眉:“我看上去很老吗?”
箬竹脸色一言难尽,这人容貌看上去像是早生华发的而立少年郎,但实际年岁,约莫是她的两三倍不止。毕竟神仙容貌永驻,除非是独爱装深沉的那几位,鲜少有仙君愿意把自己打扮成老头模样的。
但这也不能掩盖这人早已上万岁了的事实。
偏偏景问筠还甚是恭敬地对他做了个揖,唤道:“文辞仙师。”
箬竹忍不住想翻白眼敲他个脑瓜崩,仙师个屁!这老头儿就是在她前头一任的姻缘神,后来老头儿偷懒偷上瘾了,就忽悠天君说身体不好,申请退休游历,把累活儿全都丢给自己。
她也是自那时开始,从混吃摸鱼小仙君,成为了天宫上唯一正牌的姻缘仙君。
难怪她方才就觉得这座岛屿上红艳艳的装饰分外眼熟。
这花里胡哨的品味,可不就是老头儿的喜好嘛。
说起来,算上她跌落人间之前,也有好几千年没见着文辞老头儿了,倒是没想到能在这座破烂岛上重逢。
“想来仙师已经收到吾日前的传书。”景问筠丝毫不知箬竹此时内心的心理活动,面朝文辞说道,“重塑魂魄之事,就有劳仙师费心了。”
文辞抬手摸了摸下巴,箬竹猜想他这个动作约莫原本是想捋胡须的,但手指摸到皮肤才想起来,这幅容貌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郎,没长胡子。为了避免尴尬,只能摸起下巴。
只见文辞看向箬竹道:“重塑魂魄倒不难,只是这位姑娘口口声声喊我老头子,委实令人心寒。”
箬竹嘴角抽搐,这老头儿绝对是想忽悠自己喊他前辈。
但是,门儿都没有!
从前在天宫上,这老头儿就只会让她干苦力,和让她干苦力,她才不愿意喊臭老头儿前辈。
恰巧景问筠侧头朝她看来,箬竹嘟囔着嘴唇的神情尽数落入他眼底。本以为他会因为有求于人,而要求自己顺着文辞老头儿的话道个歉,可景问筠只是宠溺地伸手揉了揉箬竹额前碎发。
对文辞道:“阿竹她生性率真活泼,想来仙师年高德劭,必不会介怀几声称谓。”
箬竹听了在心里偷笑,景问筠这人还真是,要么惜字如金,要说话就绝对是语出惊人。他这话说的,不仅打了个哈哈推诿掉文辞的要求,还变相顺着箬竹的话,捧高了文辞年老。
她肉眼可见文辞气得后槽牙摩动,但又仗着仙师身份不好发作。
这一小插曲便轻飘飘揭过去了,文辞领着两人各自去到一间屋中歇下,又借口在重塑魂魄之前,需用灵力检查箬竹本体情况,让景问筠勿要前来打扰。
院子篱笆拉上,竹门吱呀关合。箬竹当即在木榻上盘膝坐下,大喇喇看向文辞:“老头儿,你怎么在这儿?”
文辞“啧”了一声:“你这小姑娘怎么几千年都不带变样的,一口一个老头儿没完了是吧?”
箬竹压根就不怕他,伶牙俐齿:“我这是夸你年高德劭,就知足吧。再说了,你能仗着自己是老神仙坑蒙得了我家景问筠,但绝对拐骗不了我。讲讲吧,到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怎么就是坑蒙拐骗了?”文辞被他气得不轻,语调重了不少,“而且你们还没成亲呢,就成天‘我家’的叫了,你这小姑娘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害臊是什么?好吃吗?”箬竹手托着下巴,不以为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害臊做什么用。”
文辞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他是没想到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小姑娘,居然成了这把相。
“罢了罢了,我给你说正经事儿吧。”文辞抚了抚胸口顺过气儿,懒得跟她争论,“老头儿我这趟下凡呢,是专门来找你的。”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老头儿我六千年前给天君递了辞呈退休后,其实还给你牵了一门姻缘线。本来看你在后来几千年里都沉迷工作,胡乱过日子,我也没多管。直到二十来年前吧……”
“给你拉的那根姻缘线居然亮了!”
箬竹听着敷衍地点点头,她知道文辞说的是什么。二十多年前,正是她和池惟青的那段稍纵即逝的情缘。
“后来呢?”箬竹问他。
文辞道:“老头儿我本想睡一觉就去找你,结果这一觉睡的有点久,醒来时候也就是大半个月前吧,发现你那根红绳又暗了。可没安生几天,大概就四五天前吧,它又又又亮了,于是……”
“说重点!”箬竹忍不住打断他。
这说了大半天,无非就是说了二十多年前,和几日前,箬竹分别的两次动心。
这是她早就想明白,并在心底做出决定的,否则关乎着她姻缘的红绳也不会发光发亮。
“重点是!”文辞语气突然变得抑扬顿挫,人也从椅凳上弹起来,声音大得一点都不符合他银发翩翩少年郎的气质,把暴躁老爷子的本性彻底暴露了出来,“你那根姻缘线,冒的是绿光!绿光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啊。”箬竹轻飘飘地回应他,“绿光就说明我喜欢上的人,不是你给我牵线的对象呗。”
她慵懒打了个哈欠:“老头儿,你这人怎么越活越没胆儿了。”
牵上姻缘绳但是碍于诸多因素分手或和离,导致红绳断开的情人比比皆是。牵上姻缘绳的主角相互与另外的良人互通心意,导致红绳泛出绿光的情形,更不在少数。
好歹都是做了数千年姻缘神的人了,对各种预料之外的场面早该司空见惯了,怎还这般大惊小怪的。
“不论是红绳断了,还是冒绿光了,要说大影响,无非就是牵线的姻缘仙君没有功德,甚至倒扣功德值呗。老头儿你每年向天君领的退休功德金都有一大箩筐,不会还跟我抠这点功德吧。”
文辞被她念的双手叉腰,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步,半刻都安生不下来。
甚至箬竹越说,他就脚步迈幅就越夸张,直到箬竹最后一个字音落,他才终于逮着机会道:“嘿,我说你这小姑娘现在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这能是功德的问题吗?”
“这不是!”
“问题在于,没有历任姻缘神保佑的情人,会存在很多潜在的问题,很难走得长久!老头儿我这是在关心你的终身幸福!”
“所以呢?”箬竹悠然问他。
“所以!”文辞声如洪钟,“老头儿我作为教导了你几千年的前辈,不准你草率跟那个道士成亲!”
箬竹就任由他说,不放在心头的听上一两句,然后左耳进右耳出,顾自鼓着腮帮子玩儿。
“我现在呢,比起相信天神,更愿意相信事在人为。”她道。
毕竟她自己身为姻缘神在公事上就不甚靠谱,保佑不保佑的,都是虚话。
“你这是把老头儿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文辞愈发大声,“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家那位景道长,有个情同手足的师弟。老头儿我最初在凡间游历遇上他的时候,他就想要不惜代价复活他的师弟。”
“老头儿我瞧他实在诚心,便教了他一个法子。”
“直到前几天他传信给我说,已经弄到了往生弥画。等会儿老头儿我就告诉他,往生弥画只有一卷,他只能在复活师弟和重塑你的魂魄之间选一个。要是他选了他师弟,到时候可有你哭的!”
箬竹半边腮帮子鼓着,含着空气愣住。
她自认识景问筠起,就知道他很在意那副画。却没想到,那卷画居然是传闻中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往生弥画。
文辞见她突然整个人沉静下来,以为她终于被自己说动了,当即双手一拍:“我现在就去让他做选择!”
风风火火地转身就走。
“等一下。”箬竹忽而从背后喊住他,“你刚才说,给我牵了一门姻缘线?牵的那个人,是谁?”
文辞警惕看她:“你想干嘛?”总觉得小姑娘不怀好意。
箬竹笑笑:“我就问问而已,绝对没想干嘛。”才怪!
她不会去试探景问筠,因为她是让景问筠无情道破碎的人,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便是太看不起无情道的坚韧,和景问筠的真心了。
但她却能做些别的。
既然文辞用姻缘红线为由束缚她,那她就把老头儿牵的线砍了,重新接上跟景问筠的姻缘,看文辞这个老古板还能说什么!
可文辞挠头留下句“不记得了”,就跑一样地遁走了。
箬竹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真的年纪大做事糊涂不记得了,还是猜到了她的小九九意图,故意不肯说。
但箬竹也不在意他究竟说或不说。于她而言,能砍了最好,不能砍也罢,这都不过是个莫须有的形式。她仍旧是那句话,事在人为,比什么天神保佑都靠谱。
景问筠住的小院子就在她对面,只需推开侧窗,便能望见白衣道长背脊挺直地坐在桌边,桌面上摊放着往生弥画,还有从合欢宗要来的,装了他师弟骨灰的白瓷罐。
文辞在外人面前倒是端得庄正,做足了世人对神仙惯有印象的样子,半点叫人瞧不出本质上暴躁老头的本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