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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翊平日里睡觉没个正型,睡着之后老是满床打滚,还怎么滚都滚不醒,叫他起床比摘星星还难,以至于他早晨点卯极少有不迟到的时候。这回兴许是烧得没有打滚的力气了,睡着之后就静静挨在冷月怀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是浅浅的,冷月本以为他至少要睡上个把时辰才能醒过来,结果莫约一炷香的工夫,景翊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冷月被他这一连串梦呓般的不对说得一头雾水,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烫着,但应该还没烫到会说胡话的地步,“什么不对?”
景翊揉着烧得发胀的脑袋挣扎着爬起身来,冷月忙把堆在床尾的衣服拿给他,景翊把衣服穿好,穿上鞋子有点儿吃力地站起来,才对伸手搀扶他的冷月低声答了一句。
“张老五八成是自己撞死的。”
冷月一愕,“为什么?”
“因为他孙子已死了。”
冷月怔怔地看着睡意浓重却丝毫不像是信口胡说的景翊,这番说辞正是京兆府报给安王爷的那套,乍一看合情合理,但细思之下全然经不起推敲,实情要真是这么简单,安王爷就犯不着那么不愿意提起这事儿了,萧昭晔也更犯不着亲自捧着张老五做的瓶子去安王府套问消息了。
景翊是睡糊涂了……还是睡糊涂了?
景翊像是在冷月愣愣的眼神中看出了冷月的心思似的,眯眼一笑,抓起冷月挽在他胳膊上的一只手,用这只因常年握剑而略带薄茧的手不轻不重地抽了抽自己微烫的脸颊,“你放心,我醒着呢。”
剁椒鱼头(十九)
冷月一时摸不清景翊脑子里到底琢磨的些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他这会儿当真不是在说胡话。
“你说的这些,你有证据吗?”
如果景翊说是睡着了梦见的,她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打死他,所幸景翊没答,只抬手指了指那道通向外屋的门。
王拓被晾得差不多了。
俩人出去的时候,王拓仍在乖乖地顶着那只瓶子,只是站得已经有点儿晃悠了,那只瓶子便在他脑袋顶上摇摇欲坠,看着可怜兮兮的。
冷月不说让他放下,王拓也不敢擅动,就只眼巴巴地望着冷月,顺便颇不服气地瞪了一眼跟在冷月身边的景翊。
景翊笑眯眯地收下王拓那道很不友好的目光,对着王拓颔首宣了声佛号,“听神秀师兄说,施主想跟贫僧聊聊?”
王拓抿着嘴唇不吭声,转眼看向冷月,冷月品咂了片刻王拓这道“请菩萨为我做主”的目光,若有所悟地微微眯起眼睛,道,“你是不是忘了刚才想要跟他说什么了?”
“是……”
他脑子本就不好使,方才把精力全集中到了头顶的瓶子上,一不小心把来意抛到了九霄云外,再想,已经想不起来了。
王拓这一声“是”弱得几不可闻,还是让景翊憋笑憋得脸都泛红了。
他之前决定晾凉王拓,不过是个寻常的讯问手段,人被耗得累了烦了,说起话来往往方便许多。不过这还是他头一回遇上有人来找他算账,人找着了,账丢了。
晾他这一炷香还真没白晾。
王拓一见景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忙对冷月道,“我……我写在纸上了,就带在身上,看看就知道……我能先把瓶子放下来吗?”
冷月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道,“嗯……那不着急,你再顶一会儿,咱们先聊聊别的,待会儿我走了你俩再说你们的。”
王拓乖顺地点了点头,毕恭毕敬地望着冷月,像是在等冷月决定他们这会儿要聊些什么。
实话实说,冷月跟王拓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想再抻他一抻,索性让他把怀里揣着的那张纸也忘干净了事,不过,冷月倒是看得出来,景翊应该是有话要问问他的。
看景翊刚才那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景翊想要问他的事儿,无非是跟张老五有关的。景翊猜了八成,那剩下的两成,兴许就在王拓肚子里揣着。
安王爷虽明摆着不大想让他们搅进这桩案子,但事已至此,要么是把这稀里糊涂的案子搅和清楚,要么就是被这稀里糊涂的案子搅合死了。
公门人一辈子踩着刀尖奔忙,薪俸微薄,往往没有什么大奔头,奔就奔一个活得清楚,死得明白。
于是冷月故作漫不经心地挑了个头,“那个杀瓷王的凶手,你找到了吗?”
王拓脑袋上顶着瓶子不敢低头,就只垂了垂目光,嚅嚅地道,“没有……他们都写的很像。”
冷月像模像样地点点头,“那你想知道瓷王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王拓连连点头,点得急了,顶在头上的瓶子连连打晃,要不是他用两手紧紧扶着,这会儿一准儿是满地残骸了。
“你们凡人之间的这些事儿我是不能搀和的,不过,”冷月扬手一指景翊,“你可以问问他。”
王拓愣愣地看向温然一笑的景翊。
冷月的意思景翊自然明白,她不过是想哄得王拓老老实实地跟他聊聊张老五的事儿,但王拓显然没有明白。
王拓愣愣地看了景翊半晌,才问出一句,“你……你是凶手?”
“……”
冷月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声,转身在墙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不远不近地看着这俩一时间相对无言的人。
她还是安静地当会儿菩萨算了。
“我不是凶手。”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说是凶手,景翊的心情多少有点儿复杂,“不过你要是坚持这么认为的话,我没准儿也能试试。”
冷月坐在一旁挑了挑眉梢。
文官就是文官,说句威胁的话也这么软绵绵的,这话要是从她爹麾下那些部将嘴里说出来,大概就是“你他娘的再胡扯老子一把大刀抡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