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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了许玉兰左右两记耳光,打完耳光以后,他还是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说:“他捏住了你的nǎi • zǐ,你就让他睡啦?”许玉兰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眼睛也捧在了手上。
“你说!”“我不敢说,”许玉兰摇了摇头,“我一说你就给我吃耳光,我的眼睛被你打得昏昏沉沉,我的牙齿被你打得又酸又疼,我的脸像是被火在烧一样。”“你说!他捏住了你的nǎi • zǐ以后……”“他捏住了我的nǎi • zǐ,我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你就跟他上床啦?”“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是他把我拖到床上去的……”“别说啦!”许三观喊着往许王兰的大腿上踢了一脚,许玉兰疼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许三观说:“是不是在我们家?是不是就在这张床上?”过了一会,许玉兰才说:“是在我爹家。”许三观觉得自己累了,他就在一只凳子上坐了下来,他开始伤心起来,他说:“九年啊,我高兴了九年,到头来一乐不是我儿子,我白高兴了……我tā • mā • de白养了一乐九年,到头来一乐是人家的儿子……”许三观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对着许玉兰又吼叫起来:“你的第一夜是让何小勇睡掉的?”“不是,”许玉兰哭着说,“第一夜是给你睡掉的……”“我想起来了,”许三观说,“你第一夜肯定是被何小勇睡掉的,我说点一盏灯,你就是不让点灯,我现在才知道,你是怕我看出来,看出来你和何小勇睡过了……”“我不让你点灯,”许玉兰哭着说,“那是我不好意思……”“你第一夜肯定是被何小勇睡掉的,要不为什么不是二乐像他?不是三乐像他?偏偏是一乐像那个王八蛋,我的女人第一夜是被别人睡掉的,所以我的第一个儿子是别人的儿子,我许三观往后哪还有脸去见人啊……”“许三观,你想一想,我们的第一夜见红了没有?”“见红了又怎么样?你这个biǎo • zǐ那天正在过节。”“天地良心啊……”
★第六章许三观躺在藤榻里,两只脚架在凳子上,许玉兰走过来说:“许三观,家里没有米了,只够晚上吃一顿,这是粮票,这是钱,这是米袋,你去粮店把米买回来。”许三观说:“我不能去买米,我现在什么事都不做了、我一回家就要享受,你知道什么叫享受吗?就是这样,躺在藤榻里,两只脚架在凳子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享受吗?就是为了罚你,你犯了生活错误,你背着我和那个王八蛋何小勇睡觉了,还睡出个一乐来,这么一想我气又上来了。你还想让我去买米?你做梦去吧,”许玉兰说:“我扛不起一百斤米。”许三观说:“扛不起一百斤,就扛五十斤。”“五十斤我也扛不起。”“那你就扛二十五斤。”许玉兰说:“许三观,我正在洗床单,这床单太大了,你帮我揪一把水。”许三观说:“不行,我正躺在藤榻里,我的身体才刚刚舒服起来,我要是一动就不舒服啦。”许玉兰说:“许三观,你来帮我搬一下这只箱子,我一个人搬不动它。”许三观说:“不行,我正躺在藤榻里享受呢……”许玉兰说:“许三观,吃饭啦。”许三观说:“你把饭给我端过来,我就坐在藤榻里吃。”许玉兰问:“许三观,你什么时候才享受完了?”许三观说:“我也不知道。”许玉兰说:“一乐,二乐,三乐都睡着了,我的眼睛也睁不开了,你什么时候在藤榻里享受完了,你就上床来睡觉。”许三观说:“我现在就上床来睡觉。”
★第七章许三观在丝厂做送茧工,有一个好处就是每个月都能得到一副线织的白手套,车间里的女工见了都很羡慕,她们先是问:“许三观,你几年才换一副新的手套?”许三观举起手上那副早就破烂了的手套,他的手一摇摆,那手套上的断线和一截一截的断头就像拨浪鼓一样晃荡起来,许三观说:“这副手套戴了三年多了。”她们说:“这还能算是手套?我们站得这么远,你十根手指都看得清清楚楚。”许三观说:“一年新,两年旧,缝缝补补再三年,这手套我还能戴三年。”她们说:“许三观,你一副手套戴六年,厂里每个月给你一副手套,六年你有七十二副手套,你用了一副,还有七十一副,你要那么多手套干什么?你把手套给我们吧,我们半年才只有一副手套……”许三观把新发下来的手套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笑嘻嘻地回家了。回到家里,许三观把手套拿出来给许玉兰,许玉兰接过来以后第一个动作就是走到门外,将手套举过头顶,借着白昼的光亮,看一看这崭新的手套是粗纺的,还是精纺的。如果是精纺的手套,许玉兰就突然喊叫起来:“啊呀!”经常把许三观吓了一跳,以为这个月发下来的手套被虫咬坏了。
“是精纺的!”每个月里有两个日子,许玉兰看到许三观从厂里回来后,就向他伸出手,说:“给我。”这两个日子,一个是发薪水,另一个就是发手套那天。许玉兰把手套放到箱子的最底层,积到了四副手套时,就可以给三乐织一件线衣;积到了六副时能给二乐织一件线衣;到了bā • jiǔ副,一乐也有了一件新的线衣;许三观的线衣,手套不超过二十副,许玉兰不敢动手,她经常对许三观说:“你胳肢窝里的肉越来越厚了,你腰上的肉也越来越多了,你的肚子在大起来,现在二十副手套也不够了……”许三观就说:“那你就给自己织吧。”许玉兰说:“我现在不织。”许玉兰要等到精纺的手套满十七八副以后,才给自己织线衣。精纺的手套,许三观一年里也只能拿回来两三副。他们结婚九年,前面七年的积累,让许玉兰给自己织了一件精纺的线衣。
那件线衣织成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许玉兰在井旁洗了头发,又坐在屋门口,手里举着那面还没有被摔破的镜子,指挥着许三观给他剪头发,剪完头发后她坐在阳光里将头发晒干,然后往脸上抹了很厚一层的雪花膏,香喷喷地穿上了那件刚刚织成的精纺的线衣,还从箱底翻出结婚前的丝巾,系在脖子上,一只脚跨出了门槛,另一只脚抬了抬又放在了原地,她回头对许三观说:“今天你淘米洗菜做饭,今天我要过节了,今天我什么活都不干了,我走了,我要上街上走一走。”许三观说:“你上一个星期才过了节,怎么又要过节了?”许玉兰说:“我不是来月经,你没有看见我穿上精纺线衣了?”那件精纺的线衣,许玉兰一穿就是两年,洗了有五次,这中间还补了一次,许玉兰拆了一只也是精纺的手套,给线衣缝补。许玉兰盼着许三观能够经常从厂里拿回来精纺的手套,这样……她对许三观说:“我就会有一件新的线衣了。”许玉兰决定拆手套的时候,总是在前一天晚上睡觉前把窗户打开,把头探出去看看夜空里是不是星光灿烂,当她看到月亮闪闪发亮,又看到星星闪闪发亮,她就会断定第二天阳光肯定好,到了第二天,她就要拆手套了。
拆手套要有两个人,许玉兰找到手套上的线头,拉出来以后,就可以一直往下拉了,她要把拉出来的线绕到两条伸开的胳膊上,将线拉直了。手套上拉出来的线弯弯曲曲,没法织线衣,还要浸到水里去,在水里浸上两三个小时,再套到竹竿上在阳光里晒干,水的重量会把弯曲的线拉直了。
许玉兰要拆手套了,于是她需要两条伸开的胳膊,她就叫:“一乐,一乐……”一乐从外面走进来,问他母亲:“妈,你叫我?”许玉兰说:“一乐,你来帮我拆手套。”一乐摇摇头说:“我不愿意。”一乐走后,许玉兰就去叫二乐:“二乐,二乐……”二乐跑回家看到是要他帮着拆手套,高高兴兴地坐小凳子上坐下来,伸出他的两条胳膊,让母亲把拉出来的线绕到他的胳膊上。那时候三乐也走过来了,三乐走过来站在二乐身旁,也伸出了两条胳膊,他的身体还往二乐那边挤,想把二乐挤掉。许玉兰看到三乐伸出了两条胳膊,就说:三乐,“你走开,你手上全是鼻涕。”许玉兰和二乐在那里一坐,两个人就会没完没了地说话,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和一个八岁的男孩,两个人吃完饭,两个人睡觉前,两个人一起走在街上,两个人经常越说越投机。
许玉兰说:“我看见城南张家的姑娘,越长越漂亮了。”二乐问:“是不是那个辫子拖到屁股上的张家姑娘?”许玉兰说:“是的,就是有一次给你一把西瓜子吃的那个姑娘,是不是越长越漂亮了?”二乐说:“我听见别人叫她张大nǎi • zǐ。”许玉兰说:“我看见丝厂里的林芬芳穿着一双白球鞋,里面是红颜色的尼龙袜子。红颜色的尼龙袜子我以前见过,我们家斜对面的林萍萍前几天还穿着,女式的白球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二乐说:“我见过,在百货店的柜台里就摆着一双。”许玉兰说:“男式的白球鞋我见过不少,林萍萍的哥哥就有一双,还有我们这条街上的王德福。”二乐说:“那个经常到王德福家去的瘦子也穿着白球鞋。”许玉兰说:“……”二乐说:“……”许玉兰与一乐就没有那么多话可说了,一乐总是不愿意跟着许玉兰,不愿意和许玉兰在一起做些什么。许玉兰要上街去买菜了,她向一乐叫道:“一乐,替我提上篮子。”一乐说:“我不愿意。”“一乐,你来帮我穿一下针线。”“我不愿意。”“一乐,把衣服收起来叠好。”“我不愿意。”“一乐……”“我不愿意。”许玉兰恼火了,她冲着一乐吼道:“什么你才愿意?”许三观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仰头看着屋顶,他看到有几丝阳光从屋顶的几个地方透了进来,他就说:“我要上屋顶去收拾一下,要不雨季一来,外面下大雨,这屋里就会下小雨。”一乐听到了,就对许三观说:“爹,我去借一把梯子来。”许三观说:“你还小,你搬不动梯子。”一乐说:“爹,我先把梯子借好了,你再去搬。”梯子搬来了,许三观要从梯子爬到屋顶上去,一乐就说:“爹,我替你扶住梯子。”许三观爬到了屋顶上,踩得屋顶吱吱响,一乐在下面也忙开了,他把许三观的茶壶拿到了梯子旁,又端一个脸盆出来,放上水,放上许三观的毛巾,然后双手捧着茶壶,仰起头喊道:“爹,你下来歇一会儿,喝一壶茶。”许三观站在屋顶上说:“不喝茶,我刚上来。”一乐将许三观的毛巾拧干,捧在手里,过了一会儿又喊道:“爹,你下来歇一会儿,擦一把汗。”许三观蹲在屋顶上说:“我还没有汗。”这时候三乐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了,一乐看到三乐过来了,就挥手要他走开,他说:“三乐,你走开。这里没你的事。”三乐不肯走开,他走到梯子前扶住梯子。一乐说:“现在用不着扶梯子。”三乐就坐在了梯子最下面的一格上,一乐没有办法,仰起头向许三观喊:“爹,三乐不肯走开。”许三观在屋顶上对着三乐吼道:“三乐,你走开,这瓦片掉下去会把你砸死的。”一乐经常对许三观说:“爹,我不喜欢和妈她们在一起,她们说来说去就是说一些谁长得漂亮,谁衣服穿得好。我喜欢和你们男人在一起,你们说什么话,我都喜欢听。”许三观提着木桶去井里打水,吊在木桶把手上的麻绳在水里在水里浸过上百次了,又在阳光里晒过上百次,这一次许三观将木桶扔下去以后,没有把木桶提上来,只提上来一截断掉的麻绳,木桶掉到了井底,被井水吃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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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观回到家中,在屋檐里取下一根晾衣服的竹竿,又搬一把凳子坐在了门口,他用钳子把一截粗铁丝弯成一个钩,又找来细铁丝将铁钩将铁钩绑在了竹竿的梢头上。一乐看到了,走过来问:“爹,是不是木桶又掉到井里去了?”许三观点点头,对一乐说:“一乐,你帮我扛着竹竿。”一乐就坐在了地上,将竹竿扛到肩上,看着许三观把铁钩绑结实了,然后他用肩膀扛着竹竿的这一头,许三观用手提着竹竿的另一头,父子两个人来到了井边。
通常只要一个钟头的时间,许三观将竹竿伸到井水里,摸索几十分钟,或者摸索一个钟头,就能钩住那只木桶的把手,然后就能将木桶提上来。这一次他摸索了一个半钟头了,还没有钩住木桶的把手,他擦着脸上的汗说:“上面没有,左边没有,右边没有,四周都没有,这把手一定被木桶压在下面了,这下完了,这下麻烦了。”许三观将竹竿从井里取出来,搁在井台上,两只手在自己的头上摸来摸去,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乐扒在井边往里面看了一会儿,对他的父亲说:“爹,你看我热得身上全是汗……”许三观嘴里嗯了一声,一乐又说:“爹,你记得吗?我有一次把脸埋在脸盆的水里,我在水里埋了一分钟二十三秒,中间没有换过一次气。”许三观说:“这把手压到下面去了,这tā • mā • de怎么办?”一乐说:“爹,这井太高了,我不敢往下跳;爹,这井太高了,我下去以后爬不上来。爹,你找一根麻绳绑在我的腰上,把我一点一点放下去,我扎一个猛子,能扎一分钟二十三秒,我去把木桶抓住,你再把我提上来。”许三观一听,心想一乐这崽子的主意还真不错,就跑回家去找了一根崭新的麻绳,他不敢用旧麻绳,万一一乐也像木桶那样被井水吃了进去,那可真是完蛋了。
许三观将一根麻绳的两头从一乐两条大腿那里绕过来,又系在了一乐腰里的裤带上,然后把一乐往井里一点一点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