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68(1/2)
哗啦”一声,观音便碎成无数瓷片。严晓琰转过脸对蒋文清说:“妈,就跟奶奶说观音是红卫兵砸的。”
嘟嘟和三毛在一边都看呆了,而严晓文此刻才从厕所里慢慢腾腾地出来。
蒋文清骂他道:“看你有什么用,家里有事就往厕所躲,还不如妹妹。”
严晓文沮丧道:“我完了,我们家是地主。我肯定这辈子都当不成红卫兵了。”
严唯正请了三天假,把严老太从严三姑家接了回来。可是他不敢去上班,他不知道红卫兵来后会把他的母亲怎么样。严老太已是风烛残年之人,任何一点折磨都会令她一命呜呼。仅一个观音被砸了,严老太便已经呼天抢地了一夜。严唯正忧心忡忡,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
三天过去了,红卫兵竟投有来。及至第四天晚上,红卫兵方到,来者竟有一百多人,阵势比抄家时大得多,严家人全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正值夏夜,人们均在屋外乘凉,眼见黑鸦鸦来了这么多人,都围上去观看。
这一次红卫兵没有抄家,而是把严老太揪出来批斗。严老太不知所措,任由红卫兵拉着走下楼。严唯正要跟下去,红卫兵拦住了他,说:“今天还轮不到你,你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
严唯正说:“我母亲年龄大了,又有病,你们放过她好不好?”
红卫兵义正辞严道:“我们放过她?问问她,当初怎么不放过贫下中农?她的臭男人怎么不放过那两个被他杀死的共产党员?”
严唯正急着还想辩解什么,蒋文清一把拉住了他。蒋文清说:“你还说什么呢?
现在是文化大革命,小心连你一起批斗了。“
严唯正急道:“可是妈那么大年龄…”
蒋文清说:“你听天由命吧。”
戊字楼下面的竹林已经成了一片空场,批斗大会就开在这里。严老太似乎傻了,她既不发病,也不反抗,任由红卫兵处置。红卫兵让她低头她就低头,红卫兵揭发批判她,她就说:“我认罪我认罪。”红卫兵轮流发言,一个上场一个下场时,严老太就抬起头来望着围观的人露出笑容。看到她的老朋友郗婆婆,严老太便说:“你今年的寿衣晒没晒呀?”郗婆婆闻之便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完了完了,严太婆完了。”
批斗会开了有半个多小时。红卫兵发言完后就喊口号,喊完口号,觉得严老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满心愤恨。一个红卫兵跑到严家要了一把剪刀,冲上台便剪严老太的头发。严老太仍不反抗,倒是把头垂得更低了,仿佛是让红卫兵剪起来方便。
严唯正却因为红卫兵进家门要了剪刀,吓得魂飞魄散,跟着冲下楼来,却见几个红卫兵围着严老太剪她的头发。严唯正无法自制,他奔过去,对着这些红卫兵跪了下来。严唯正说:“求求你们饶了她吧,她老了,活不了多久了,求你们饶了她吧。你们可以来剪我的,剪我爱人的,剪我儿子女儿的,都可以。请放过她好不好?”
严唯正眼泪鼻涕一大把,令许多看热闹的小孩子大笑起来。红卫兵毫不理睬严唯正,继续剪着严老太的头发,剪完头发又喊口号。最后,一个红卫兵宣读驱逐令:“天下者,我们的天下。我们号召天下无产阶级联合起来,我们要把一切牛鬼蛇神赶出地球。勒令地主婆严老太两天之内必须滚回老家去,接受那里的贫下中农的批斗。”
驱逐令宣读完后,红卫兵便如潮水一样呼啦啦退去。严唯正哭着把他的母亲背上楼。严老太头上青一块白一块,脸上的表情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严唯正找了一顶白布帽给严老太戴上。严老太伸手抹去他脸上的眼泪,平静地说:“我儿,不哭,这是好事。我在阳间受了罪就不会被拖到乱葬岗被野狗咬死。你爹老早就托梦给我了,我到底等到这天了。”
严唯正听得此语,欲哭无泪。
这天夜里,严老太在睡梦中咕噜了几声,就死了。她的面容十分平静,仿佛还有几丝笑意。睡在她旁边的严晓琰早上起来,推了推她,她不动,又叫了几声,她还是不动。严晓琰拍拍严老太的脸,自语道:“原来地主婆已经死了,原来人死的时候是在笑。”
严唯正和闻讯赶来的严三姑大哭了一场,而严家其他人却没有掉一滴眼泪。严晓琰事后对嘟嘟说:“我搞不明白,地主婆死了应该庆祝才是,为什么还要哭个不停呢?连我奶奶自己脸上都挂着笑,我爸和我三姑的立场就是有点问题。”
严老太的骨灰埋在了扁担山。从扁担山回来的路上,严晓文突然失踪。家里人先以为他找同学玩去了,回到家却看到他留在桌上的纸条,纸条上没署名字,上面写着:“我永远都不想回来。”蒋文清一眼就认出这是严晓文的字,立即哭倒,嗓子都哭出了血。
没有人知道严晓文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严晓文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严唯正接连遭遇两大痛事,一夜之间头发全部变白。
一连数日,乌泥湖的人都为严家的变故唏嘘不已,但彼此相聚时,却没有人谈论。人人都有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1966年(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