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大圣遗音(2/2)
墓中不知岁月长,他那千百年来不知道太阳有东升西落,不知道人间有四季变换,不知道时间能消磨一切,一开始,只是突然发觉那些和他放在一起的东西似乎变得和一开始有些不一样了。
墓主王侯生时最好雅乐,因此陪葬的也多以乐器和舞乐俑为主,听琴一开始发现身边的古琴开始断弦掉漆时,吓得方寸大乱,只能毫无章法地把掉落的漆面硬拍回琴身,可待时日一久,他便逐渐摸索到了一点关窍,墓中没有专业修复的工具,他也不需要,仅凭着里头的其他礼器也能将日渐破落的古琴修复得像模像样。
只可惜后来改朝换代,香火断了,他也就重新陷入沉睡,那些古琴又因盗墓者偷挖古墓时遭到了损毁,因此竟是一张也没有留存下来。
偏巧收藏他的国外收藏家最喜欢的就是华夏古代文物,还聘请了专业的文物修复师在家中保养藏品,听琴在那里东听西看,也无意中学到了不少现代古琴修复工艺,若非他当时不懂,怕那些金发白肤的外国人是什么妖孽,只怕根本不舍得离开。
因此,此刻进了这地方,听琴顿时如鱼得水,只觉得再快活也没有了。
他拿起毛绒小刷子,先仔细将琴身浮灰除去,迎着光细细检查无误后,又拈起一张细刀片,仔细地刮掉了琴身脱落的老胶。
这一步须得心沉手稳,否则一个不小心,手下失了分寸,少不得要在琴身上加一道新伤。
听琴凝神屏息,双眼一眨也不眨,眼中只看得到他手中的古琴,门外传来震耳欲聋的歌声也半点打扰不到他。
彩排结束,三胖收起鼓槌,拿过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进去,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贺信陵,道:“陵哥,咱们这歌的声音可不低,这屋里头又没有做隔音,小表弟别觉得吵吧?”
贺信陵是乐队主唱,他将略长的额发往后一拨,像只大犬似的左右甩了甩头上的汗水,微微喘着气说:“他要是觉得吵那也没办法,总不能对口型,再说了,我们彩排的都是还没公开演出过的,他听了该觉得荣幸。”
话是这么说,他却跳下了舞台,头也不回地往另一间屋子走了过去。
“口是心非。”
吉他手拿拨片随手弹了个和弦,甩了甩手腕,席地而坐。
三胖冲吉他手挤了挤眼睛,“哎,这就叫男人。”
“男人,你的名字叫欺骗。”
正欣赏一座抽象风格雕塑的白砚琮抬眼看了赵嵘玖一眼,“你说什么?”
赵嵘玖一脸正经地指了指黑板,“不是我说的。”
白砚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展览的主题是“怀念童年”,为了契合主题,整间屋子布置成了教室的模样,随处可见木质课桌板凳,还专门设置了一张黑板让参观者自己写写画画。
那张黑板上既有随意涂鸦,也有人真情实感的发泄,这行字后面还跟着四个重重的感叹号,看起来像是十分认真的控诉。
白砚琮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说的是……”
“其实说的是我自己。”
赵嵘玖认真道。
白砚琮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二人动静不大,周围有几个临近的参观者倒是注意到了白砚琮的笑,却不知道他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看这两人打扮不俗,又见白砚琮天然带着出尘气质,想来是在谈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两人笑不过是因为一件小事。方才白砚琮进展览之前,把今晚定的餐厅展示给赵嵘玖看了——
清汤涮羊肉。
今天举行的这场展览是几位新兴艺术家的联合展出,其中有一套叫“儿童节演出”的瓷器最得白砚琮喜欢,他打算买下来作为礼物送给母亲。
烧制成小孩模样的白瓷不过成人拳头大小,它们脖子上还系着红领巾,手牵着手摆出歌舞造型,个个胖乎乎圆嘟嘟,看着十分可爱,而且数个小人牵着的手之间也没有间隙,显然是一次性烧出了一套,赵嵘玖看了也觉得技艺高超。
今天说是“赵嵘玖亮相”,倒更像是两人的约会,除了不远不近跟着的两个保镖,没有其他人随行,如今白砚琮要买下这白瓷,赵嵘玖便自然而然地替他上前与主办方谈起了买卖事宜。
不过他却忘了,虽然他没有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但顶头大老板“微服私访”,这消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前来接待他的负责人早就看过了他的照片,自然认得他的身份,一听赵嵘玖想买,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又特意叫来那位烧制瓷器的艺术家同赵嵘玖见面,把对方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就想着能让赵嵘玖对他印象深刻些,没准儿下次还会主动投资。
得知真正想买的人是大老板身后那个坐轮椅的青年,他们也没有露出半点不悦,又专门送了一个单独烧制的小瓷人给白砚琮,说道:“展览结束后,我们可以将这套瓷器送到府上,不知道方不方便告知地址呢?如果不便,也可以请先生来自取。”
白砚琮接过了小瓷人,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随口道:“送到纵酒园北苑即可。”
赵嵘玖推着他离开后,白砚琮把手里的小瓷人举给他看,笑道:“我倒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东西,这次是蹭了赵总的名头。”
这种体验对于白砚琮来说还当真是有些新奇,以往他走到哪里,人家都是以主宾之礼相待,而今天,对面根本不认识他,显然是因为他是“赵总的同伴”,所以才得到了这个小瓷人。
“这是家属福利吗?”
赵嵘玖低头笑了,应道:“是。”
两人走远后,在记录本上翻看购买登记的负责人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旁边的人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怎么了?”
“纵酒园……”负责人点了点记录本上的地址,扭头看向同伴,“纵酒园北苑,又坐轮椅……我的天,你说刚才那个有没有可能是白三爷?刚才我和他说话,不像是传说中那么脾气暴躁啊。”
“卧槽!”他的同伴也吃了一惊,这位显然掌握着明德流传的大小八卦,重点并不在白三爷的脾气上面,“那我听人说咱们那位赵总和白三爷关系匪浅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