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 分节阅读 15(2/2)
薛蘅想起这小子在水中紧抱着自己、脸还紧贴在自己胸前,用力扳也扳不开的情形,恨不得即刻将他那双手剁掉才好。可他此刻这般大声道歉,她又怕远处的吕风二人听见,只得怒道:“住口!”
谢朗仍梗着脖子道:“师叔要打要杀,我不会眨一下眼睛。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绝不是那种死到临头还要占女人―――”
薛蘅怒哼一声,树枝疾点上谢朗的哑穴,转头就走。
谢朗“啊啊”两声,仍旧跟上。薛蘅猛地回头,咬牙道:“我―要-小-解!”
谢朗不敢再追,只能愣在原地。过得片刻,薛蘅回转,顺手解了他的哑穴,大步往原地走去。
谢朗跟上,仍道:“师叔,您若不原谅我,我―――”
薛蘅猛然停步回头,寒星似的眸子紧盯着谢朗,“你要我原谅你,是吧?”
谢朗连忙点头,薛蘅缓缓道:“那你给我听着,记清楚了:我,从来没有救过你,你是自己游出水面的!可记住了?!”
谢朗愣住,转而想到薛蘅是天清阁阁主的身份。两百多年来,为维护本派利益,以免女子归于夫家后心生外向,天清阁曾立下过阁规,阁主若是女子,需得终身不嫁。对于薛蘅来说,这“名节”二字万分重要。
自己虽是溺水后失去意识所为,但这事若传开去,不定被嚼成什么样子,于师叔名节有损。想到此,谢朗直视薛蘅,轻声道:“是,谢朗一时糊涂,忘记是自己游出水面的了。”
薛蘅不再说,转回原处,仍旧静坐练功。
谢朗道过歉,放下心头之事,舒畅了很多,看见薛蘅在练功,索性也盘膝而坐,气运九天。直到吕青接班,他才还气入谷,肩头伤口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天蒙蒙亮,四人便再上路。翻过数座山头,天大亮时,薛蘅指着前方道:“再过两座山,便可看到定州了。”
吕青笑道:“阁主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啊,阁主是定州人吗?”
“不是。”薛蘅摇头,“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风桑啧了声,又嚷道:“定州这穷山沟,走这么久没见一户人家,饿死了。”
四人都觉有些肚饿,奈何现在是春季,也找不到野果子充饥。薛蘅道:“再走走,前方应该会有人家。”
风桑只得抚着肚子跟上,偏偏他可能昨天多喝了几口河水,此时竟拉起肚子来,不时跑进一边的树林,如此十余次,已是面色发白、双足无力。
薛蘅极为不耐,但也无法,只得到山中寻了些止泻的草药,让风桑嚼烂服下,才略略止泻。只是这样一来,直至中午,四人才翻过一座山头。
风桑走在最前面,忽然大喜嚷道:“有人家!”
薛谢齐齐抬头,前方炊烟袅袅。四人加快脚步,只见前方一座木屋依山而建,正是殷国极常见的山民房屋。
木屋前一方石坪,山路自石坪前蜿蜒而过。再向前方有一座石桥,石桥连起了两座山头,石桥下是较深的崖沟,崖下沟涧深深,因是春季,水声哗哗,白雾蒸腾,映着满山开得极热闹的杜鹃,春意浓浓。
石坪中,一位老者佝偻着腰,手持竹笤扫地,两名七八岁的幼童,正在他身边追逐嬉闹。
四人经历了生死之劫,又饿了一天一夜,忽见到这青山木屋、小桥流水、老者幼童的恬淡景色,精神为之一振。
十八、信任
吕青提衫纵身,在屋子前后左右查探一番,出来点了点头。谢朗放下心,向那低头扫地的老者抱拳行礼,“老丈则安。”
老者仍在低头扫地,谢朗再说了声,一名男童笑着跑过来,“他老了,听不见。”
谢朗只得凑到老者耳边大声道:“老丈!”老者却还是没有抬头。
男童们已大声叫道:“爹!”不多时,从山林走出一名挑着粪桶的中年汉子,他上下打量了四人几眼,疑道:“你们是―――”
谢朗抱拳,“这位大哥,我们在山里迷了路,饿了两天,不知大哥可否行个方便,卖点吃食给我们。”说着从腰间掏出一锭碎银子。
中年汉子双眼发亮,连声道:“有有有,快请进吧。”放下粪桶,接过银子,又道:“只是我家婆娘前几年就死了,家里没女人,我只能做一点粗食,各位莫嫌弃才好。”
四人迈入堂屋,薛蘅眼神扫了一圈,微微愣了愣,也未说话,在桌边坐下。
不一会,两名男童端了茶盘出来,其中一名稍大些的声音清脆,“爹爹说了,请各位贵客先喝茶,他正在煮面条,一会就好。”
风桑眉花眼笑,端起茶杯,咕咚几下便入了肚。谢朗也口渴难耐,端起茶杯,却见薛蘅叹了口气,将一杯茶缓缓倒在地上。
谢朗将已到唇边的茶杯慢慢放下,唤道:“师叔。”
薛蘅眉头微蹙,似在追忆着什么,很久又叹了一口气,轻声唤道:“明远。”
谢朗第一次听她这么叫自己,不由讶然。薛蘅已接着说道:“你骁卫军中有一名校尉,姓雷名奇,你可有印象?”
谢朗眉头微皱,隔了一阵才答道:“雷奇为人正直,多有战功,可惜―――”
“是啊,他死于高壁岭一战,真是英年早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他的二十岁生日。”
吕青转动着茶杯,问道:“阁主怎么会认识这位雷校尉?”
薛蘅道:“雷奇的姑姑,是我天清阁坤字系的弟子,算起来我要叫她一声师姐。我与她关系很好,雷奇年幼时,他姑姑还带着他在天清阁住过一段时日。那孩子很聪明,可惜死在了高壁岭。”
谢朗脸上也涌上一丝难过,慢慢将茶杯举起,缓缓淋下,叹道:“和丹族三年交战,多少好男儿埋骨异乡,只愿天下再无战事―――”
风桑也狠叹了两口气。
薛蘅俯身摸了摸那幼童的脸,柔声道:“你家有没有水酒?”
幼童的眼珠转了一下,笑靥可喜,“有,婶婶,你且等等。”转身进了里屋。不多时,他再奔出来,薛蘅接过他手中的酒壶,向谢朗道:“明远。”
“是,师叔。”
“你去摘一捧杜鹃来,雷奇小时候很喜欢这种花。我想为他洒一杯水酒,丢一束鲜花,以祭英灵。他若是活着,今日师姐肯定会为他庆祝弱冠之礼,唉―――”
谢朗应了声,出屋上山,不多时捧了一束杜鹃回来。薛蘅端起酒壶,走向桥边,谢朗捧着花,默默跟上。
吕青看着二人的背影,忽然执起竹筷,在桌上轻敲着,漫声吟唱。
“铁骑―――起,妃子―――别,相顾泪如雨,夜夜指故乡―――”
谢朗随着薛蘅走到石桥边,看着她洒下水酒,耳边听到她极低的声音,“跳!”
谢朗毫不犹豫,纵身跃下石桥。风自他耳边呼呼刮过,还传来木屋内隐隐的惊呼声,夹杂着一些人的怒吼,“追!”
薛蘅几乎同时跃下石桥,并肩而落。电光火石间二人已坠至半程,薛蘅忽伸左手,揪住谢朗衣衫,右袖中则弹出一道细绳,射向桥下深崖上的大树。借这细丝之力,薛蘅带着谢朗悠悠飘向石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