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1/1)
我现在敢确定,金蠡是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了。
乔迁新居那日,我伏在他的怀里哭了一通,哭得肝肠寸断,哭得眼泪鼻涕都抹到了他的新衣服里,他不仅没有推开我,还轻言软语地怜抚我,就像很久很久之前,我第一次见到金蠡时的一样。
那年我刚从中考的考场走出来,就被爷爷载去了奚县郊区一家制作豆皮的小作坊里,那里包吃包住,一个月还能拿到八百块钱的工资。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读书生涯正式结束,接下来的,我将要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小大人,为减轻家庭的负担而努力工作了。
那年的奚县从四月份开始就没下过雨,空气异常闷热、枯燥,像濒临喷发的火焰山。
小作坊是在地下室,又窄又黑又热,每日有四个跟我一样年龄的人在连轴转干活,里头却只有一台老式的风扇在“咔咔咔”运转,却吹不出多少风,我们热得汗流浃背,空气里有股让人作呕的酸臭味,偏偏老板为了省钱,白天从来不开灯,我现在的轻度近视眼,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埋下的隐患。
那时的我心里不是没有怨言,可又能怎么样呢?爷爷奶奶年事已高,戚三瀚还在牢里,妈妈又得了疯癫病,不发病的时候还好,会帮家里做饭喂鸡,偶尔还会弹那架爷爷奶奶收回来的破旧电子琴,每每这个时候,她的脸上就会露出祥和的笑容,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的纯真时代。
可是,她一旦发起病来,就会变得无比的疯癫,将三四岁的小孩当做了肖夙宸,拉了人家就直奔车站,要带他们回羊城;把二三十岁的男子当成了肖惟扬,或者戚三瀚,顺手操起了一件硬物,追着他们一边骂,一边打;可如果见到了六十来岁两鬓花白的老人,就把他当做是外公,跪在他们的面前一边扇自己的耳光,一边忏悔痛哭……
所以那场半夜突然烧起来的大火,事后很多人都指定了放火的凶手就是我那疯癫病发作的母亲。
那场借助风的力量疯狂吞噬我家附近一带拥挤矮房木屋的大火,烧了足足一天一夜,我被人从小作坊叫回去的时候,那场火还没被扑灭。
那场大火只夺走了我爷爷奶奶的生命。
有人猜测,我的爷爷奶奶或许为了带走藏在硬纸皮里的钱,折回了被大火吞灭的屋里,就再也没有走出来。
还有人认为,我的爷爷奶奶是想救走被困在火海里不懂怎么逃跑的我妈,我妈是出来了,可是他俩却被坍塌的铁皮砸中,葬身火海了。
甚至有人说,我的爷爷奶奶是被疯癫了的我妈锁在了铁皮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这样活活烧死了的……
那些在火灾中损失钱财的人,个个凶神恶煞的要我赔偿他们的损失,有人还辱骂我妈,叫嚣着最好让警察枪毙了她……
那是一段黑暗的日子,我六神无主,难过得要命,我的爷爷奶奶即使不爱我,也不爱我妈,因为他们一直认为我妈是害了他们的儿子入狱的元凶,更认为我畸形的身体是一种不祥的诅咒,诅咒戚家被厄运缠身,所以我出生不久后,被我妈抱去上户口取名为“肖夙宸”时,他们也没有一点意见。
可就算如此,爷爷奶奶也从未抛弃过我和我妈,附近有一些无知小孩被恶意的大人教唆了,遇到了我,就骂我是有娘生没爹教的野小孩,见了我妈,就骂我妈是克夫的疯女人,我爷爷奶奶知道之后,逐家逐户登上门,指着他们父母的鼻子就是一顿恶骂。
爷爷奶奶的骤然逝去,我突然觉得很累,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我跟所有人申诉,火不会是我妈放的,她那么胆小,做饭时划火柴都会吓一跳,怎么可能会玩火?
可是没有人相信,他们围堵着我和我妈,要讨一个公道。
甚至有人请了律师,无论如何都要我母债子还。
每个特殊的案件,都会被全国各地的律师拿来当做特殊案例来做分析。
我的名字,我的相貌,就这样落入了羊城里的江淮沼眼里了。
然后,金蠡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那段心力交瘁的日子里,我和我妈是住在奚县公安局的。
一来,是那些认为我妈是纵火元凶的人扭送我们过来的,二来,这边等爷爷奶奶的尸检报告也较快,三来,我们没了家,也没了钱,不住在这里,就要流落街头了。
爷爷奶奶尸检报告出来的那天,那些在火灾里失去家园的人得了消息,也一窝蜂地涌来了公安局,非要公安人员公布火灾的调查报告不可。
他们见了我妈,情绪非常激动,仗着法不责众,竟然挤开了公安人员的阻挠,大吼大叫冲到了我和我妈的面前,我把吓坏了的我妈护在身后,一直退到墙角,我极力跟他们解释,我妈不可能是放火的人,可是他们仍旧不听,不知谁的拳头先打到了我的肚子里,痛得我的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声音也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疼痛的吟呻,可是,这些吟呻像是刺激了他们施虐的神经,然后更多的拳头落在了我的头上,脸上,心口里……
金蠡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来护住我的。
他大概也被人打了几拳,因为我听到了他沉闷的抽气声。
也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轻轻抚着我的脸,替我拭去脸颊上的泪痕,轻声安抚说:“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有我在,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