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光阴错（下）（1/2）

金陵风俗与现代不同,是要出了正月，才算是过完年的，等到正月三十这日,更是会张灯结彩，丝毫不逊于元宵佳节。

这夜的灯火正是最为明亮的时候,几乎照亮了整个金陵的夜空，街头巷尾的商贩与往来的行人,脸上俱是欢喜的笑意与安泰的神情，叫人的心头似乎也暖了几分，无端觉得松快许多。

街边遍布着卖各式灯笼的小贩,花灯也有，动物的灯也有，长点的也更，更有格式稀奇古怪的东西,在匠人的双巧手之下,十分的巧夺天工。

阮琨宁不想惹人注目,便取了面纱遮住脸,只露出了双秋水般的眼睛——可是她的身姿气质在那里,其实还是很吸引人的。

皇帝却比她自在多了，随意的穿了身常服，面上是浅淡的笑意，周身的气度雍容，依旧是风度翩翩,倒是比阮琨宁自在许多。

阮琨宁不是没有见过花灯会,之前也曾经出来玩过，可是每年都有每年的风景，再看看也是极为新鲜有趣的事情,倒是很有兴致的东张西望。

皇帝在她身前半步，忽的停住了，回身看她，面上被四周的花灯映衬的添了几分暖色，他指着边的花灯摊子，道：“转了这么久，还是这家的花灯最好，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阮琨宁瞧了瞧有点拥挤的人流，微微皱了皱眉，道：“太挤了，拿着不方便……”

“看看呀，”皇帝却没有搭理她那茬儿，只笑道：“万有喜欢的呢。”

皇帝也是好意，阮琨宁倒是不想跟他争辩，仔细挑了挑，竟真的眼前亮，她最喜欢那盏被制成了木兰花形状的花灯。

那花瓣的颜色是带着几分清冷的，里头的烛火却为它添了几分柔意，很是相得益彰。

阮琨宁眼见了，便觉喜欢的不得了，伸出根嫩生生的手指，向皇帝道：“那个最好看。”

皇帝顺着她的手指瞧了瞧，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向那个摊主示意，便走过去摘了递给她，身后的侍从沉默着过去付了钱。

阮琨宁那会儿是隔着瞧的，拿到手了再看，果然制工是极为精良的，心里头越看越爱，面上的笑意虽掩在面纱下，可是笑意盈波的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

皇帝见她欢喜，心里头也觉得柔意上涌，问道：“如何，可喜欢吗？”

阮琨宁毫不吝啬的点点头，道：“很好看，喜欢的不得了。”

她伸手戳了戳那向外绽开的花瓣，忽然抬头问道：“咦，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了？”

“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那些姑娘们手里头都有盏花灯，既然她们都有，”皇帝在前面走，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轻声道：“我们阿阮怎么能没有？”

阮琨宁原本正像小尾巴样跟在皇帝身后，闻言禁不住怔了怔，拿着那盏花灯的手微微滞，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来。

皇帝待她好，她不是不知道的。

而且他做的事情，也不仅仅只是局限于待她好的地步，而是很好很好，好到做尽了他能做的所有。

而实际上，除了有时候会在嘴上占点便宜，皇帝其实没对她做过任何越矩的事情。

最多最多，也就是扯下她的衣袖，从没有沾过她肌肤半分。

皇帝不是不能真的娶她，圣旨下，阮琨宁纵然有千种办法，也是无能为力的，她有太多的顾忌了，放不下的。

可是，因为她不愿意，所以皇帝也没有坚持，而是在开始就册封她为公主，既全了阮琨宁，也断了自己的念想。

发乎情，止乎礼，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他或许不是好人，可是却也从来没有对阮琨宁做过坏事，那在阮琨宁眼里，他就是好人。

至于别人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他待自己这样好，阮琨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自然不会真的毫无感触。

要是换个时间，早点相遇，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

可是现在，她已经有韦明玄了，也有了白首之约。

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怪彼此之间见的太晚，时光错杂，彼此之间，终究难以成就个圆满。

而有些情意，尽管沉重，她却也只能去辜负。

阮琨宁正乱糟糟的想着，心里头品不出个什么滋味来，却听皇帝道：“到了。”

她抬头看，微微吃了惊。

在她发呆走神的时候，皇帝带着她到了家人声鼎沸的临街饭馆。

大概只有二层，可是外头的人却很多，挤得满满当当。

也是，今日是元宵节，到外头玩的人这样多，吃点宵夜的人自然也是很多的，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阮琨宁不喜欢跟这么多人挤在起，眼见着队排的老长，便有点嫌弃的动了动鼻子，道：“要在这里吃东西吗？”

她神情娇俏极了，面容虽然被掩盖在面纱之下，可是皇帝还是通过她那只鼻子感觉到了她有点娇气的嫌弃。

他忽然心里头痒痒的，想也不想就伸出了手，想要刮下她的鼻子，可是还没有真的伸出去，那份心思便被他自己按住了。

顿了顿，他才收回手，柔声道：“没关系，我们到二楼去，委屈我都委屈不到你的。”

阮琨宁半信半疑的跟在他身后。

皇帝果然带着她绕到了那饭馆的后门，隆德总管上前步，轻轻地拍了拍门。

里头的人开了门，是个四十左右的妇人，脸上带着岁月的疲惫与风霜，她显然是认识隆德总管的，先是愣，随即脸上就挂上了点尊敬与谦卑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被隆德总管打断了：“去叫他过来迎接，有贵人过来了。”

那妇人显然是吃了惊，刚刚想要动身，皇帝便挥手道：“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直接带我们到二楼上去吧。”

那妇人似乎是不认识皇帝的，露出点疑惑的神色，隆德总管则催促道：“还不快前头带路。”

那妇人面上有了几分惶恐之色，却乖乖的走在前头，带着行人上了二楼，请进了雅间里头。

阮琨宁心里头有点好奇，隆德总管似乎同这里的主人家是认识的，却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了，可是现下显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也就乖乖的跟在皇帝身后到了那雅间里。

刚刚进去，那妇人便被吩咐了去备茶，尽管是在宫外，可皇帝的安危同样不容小觑，不必隆德总管嘱咐，便有跟着的侍从去监视了。

她走，阮琨宁心里头的疑问也终于有机会可以问出口了，便向皇帝问道：“此地主人是谁，你可认识吗？”

皇帝笑了笑，看向侍立在侧的隆德总管，道：“这话你应该问他才是，我可说不出什么来。”

阮琨宁好奇的看了过去。

隆德总管面上笑眯眯的，向阮琨宁轻轻的施了礼，道：“什么此间主人，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子罢了，担不起殿下如此句的。他原是奴才的侄子，后来陛下开恩，才被过继到奴才膝下的，虽说是没根的东西，却也想着没了之后，有人逢年过节给自己烧炷香，叫殿下见笑了。”

原来如此。

按照大齐律，内监的确是不被允许收养子嗣的，可是隆德总管跟随了皇帝多年，求个恩典也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在重视传承的古代，谁不想真的有人养老送终呢。

再者，虽说是过继到了隆德总管膝下，可实际上，却是绝对委屈不了的。

毕竟，隆德总管可能是世间离皇帝最近的人了，金陵是不会有人愿意得罪他的，他过继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再金陵受什么委屈。

阮琨宁这才明白过来，微笑道：“公公说的是哪里话，人之常情罢了，委实是不必如此客气的。”

隆德总管感觉的出她的善意，也含笑点了点头，没有再应声了。

他们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店家便带着自己的妻室入内叩头了，是对大约二十来岁的夫妻，相貌不算出众，男子显得精明却不会叫人觉得刁钻，而是十分敦厚，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面上的神情十分谦卑，大概是猜到了里头的人身份不简单。

皇帝手撑住下颌，侧脸看了看阮琨宁，问道：“也没什么东西给你挑，咱们还是吃汤圆吧——你要甜的还是要咸的？”

阮琨宁想都不需要想，便道：“自然是要甜的了，”顿了顿，又补充道：“要两碗！”

皇帝抿着唇微微笑，却向那店家道：“碗甜的，碗咸的，快些。”

阮琨宁有点不满意的道：“不要理他，我要两碗甜的，碗太少。”

皇帝笑微微的没有再说什么，那店家应了声，便躬身退下了，临行前，还不忘仔细的将们合上。

只是刚刚走出去，便听见方才直不曾开口的那店家娘子低声问丈夫，虽是低声，可是里头的人耳朵好，倒是听了个大概，那妇人道：“那位可是宫里头的娘娘么？只露出双眼睛，也是好看的不得了呢。”

那店家也压低声音斥责她：“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没得冒犯了人，快去厨房准备才是要紧的！”

阮琨宁听到了这话，皇帝也听到了，屋子里头的大概都听到了，只是都作出“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罢了。

皇帝冲着屋里头的侍从以及阮琨宁身后的丫鬟摆了摆手，道：“你们且退下吧，叫店家给你们也准备份，别干巴巴的在这耗着，有事情，朕再吩咐你们。”

皇帝对阮琨宁的意思也没有刻意的瞒着身边人，只是大家都装作不知道罢了，此刻只留他们二人，云舒云夏却是有些不放心的。

是以皇帝身边的内侍凑顺从的退下了，云舒与云夏却有点犹疑，道：“陛下与殿下在此，总要留两个人伺候的，不若叫奴婢们……”

皇帝哼声，道：“你们倒是忠心护主，才离开宫里头多久就敢违逆朕的话了，”他打断了云舒的解释，懒洋洋的道：“放心，这里头就这么张桌子，朕没这么不讲究，且退下吧。”

阮琨宁莫名的有点囧，掩着唇轻轻的咳了声。

云舒与云夏也有点尴尬，深施礼便退下了。

皇帝这才瞧瞧坐在侧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阮琨宁，面上笑着点评那店家娘子的话，道：“那妇人说的点也不对，宫里头的娘娘，才没有这样的美貌。”

阮琨宁斜睨了他眼，给他斟了茶又给自己添，道：“宫里头的娘娘那样多，凑在起姹紫嫣红的，不是要比支独放好得多吗？”

“若是有你这般的，”皇帝却难得的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表露道：“便是只守着个，我也是心满意足的。”

阮琨宁定定的看了皇帝几瞬，皇帝也毫不回避的看着她，终于，她道：“我又没有孪生姐妹，却不知道哪里有同我相似的了，你再去别处问问罢。”

“你既不愿意，”皇帝语气里有了几分怅然，看着她低声道：“又何必开口消遣我？”

“这可怨不得我，”阮琨宁唇角微微挑起点，眼睛极慢的眨：“你活该。”

皇帝也流露出点笑意，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她推开自己时说的话，声音愈发的柔和了几分，他道：“后面不是还有句么？”

阮琨宁见他今日如此，心里头也觉得有几分感伤，第次不想躲避他，她笑了笑，也再次重复了那日的话，她慢慢的道：“谁叫你喜欢我？”

皇帝无声的笑了笑，既感伤又惆怅，却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店家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头掐着时间，二人刚刚停了便走了进来，从托盘上头取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送完了也没敢停留，便躬身退下了。

阮琨宁叫住了他，道：“怎的只有两碗，我不是共要了三碗的吗？”

皇帝却挥挥衣袖示意他退下，那店家能够被隆德总管选了过继，又能在此地开店，显然也是极为灵光的，从隆德总管的态度中也猜出了皇帝的身份，见皇帝表了态，连忙屁颠屁颠的退下了，半刻也不敢停留。

阮琨宁摘了面纱，有点不满的瞪他，道：“你这是做什么，只吃这点会饿的。”

皇帝手撑住下颌，道：“现在吃这么多，晚上积食，会难受的。”

“这个店家也真是，”阮琨宁哼了声，道：“送上门的钱，竟也不肯挣。”

“我的面子要是还不值碗汤圆，那这个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皇帝手指缓缓的点了点桌子，道：“如此想，他自然是听我的了。

阮琨宁看着那只小碗，心里头不太乐意，道：“这马屁精，”瞧了瞧皇帝在边看着她微笑的皇帝，又愤愤不平的道：“你也不是好人。”

皇帝的唇角却微微扬了起来，眼睛里也有了几分笑意，看着她笑道：“你既不肯应我，我对你再百依百顺，又有什么用呢。”

阮琨宁斜了他眼，道：“难不成我若是应了你，你便会对我百依百顺不成？”

皇帝叹口气，将她那碗汤圆推到了阮琨宁面前，道：“我才不告诉你。”

阮琨宁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