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1/2)
晨曦照在孟阳城上空,阳光明亮且清澈,昭灵站在城垛,往城下的冶炼场望去,无数的炉火袅袅腾升,烟雾弥漫,冬日的阳光无力穿透厚厚的雾层,照不见地面劳作的人群。
南方的冬日极少飘雪,草木欣欣向荣,紫铜山的东麓铺上一层紫色,光照下瑰丽得近似邪魅。
当昭灵意识到这片紫色由花卉组成时,心中不免惊叹。
卫平跟随在昭灵身后,他刚登上城垛,往东面一瞥,反应很迅速,立即判断出紫色来源:“这是绵延数里的铜草花。以前的人们找铜,会先找寻山中的铜草花,有铜草花的地方,附近必然有铜矿。”
紫铜山有数千的刑徒,在刑徒最为苦难的地方,长出绵延数里的花卉,那么美丽,又那么冷漠,冷冷地见证矿场长达数百年的过往。
昭灵喃喃道:“确实令人难忘。”
曾经,昭灵问越潜去过孟阳城吗?
越潜说去过,还告诉他站在孟阳城上,能远眺紫铜山,紫铜山上开着紫色的铜草花。
当时越潜的言语仿佛还在耳边,仿佛这么个人还在身旁。
卫平道:“铜草花的花期在九月,盛花期在十月,若是早些时候来,这些野花开得更艳丽。”
昭灵道:“难怪当地的物都染上紫意,紫铜山,紫台,紫溪……”
流经孟阳城的那条溪,就叫紫溪。
沿溪有一座座冶炼作坊,无数的刑徒正在从事繁重的劳动,他们脚腕上的脚镣铛铛响,从溪南响至溪北。
昭灵离开城垛,从一个个弓兵身边经过,他步下城楼,刚走至城门处,就见桓司马的幕僚郑信迎面走来。
三人结伴出城门,往山脚的冶炼场走去,他们身后紧随一支护卫队,那是昭灵的卫兵。
郑信边走边告诉昭灵孟阳城的情况,他说:“孟阳城有冶炼作坊八座,另有石坊,漆坊,骨角作坊,木作坊,织坊各一座,刑徒总计四千八百人。”
行走在平坦的主道,眼前还是烟雾氤氲,昭灵因为气味难闻,引起咳嗽,卫平递来一条布帕:“冶炼场的烟雾对身体有害,请公子捂住口鼻。”
昭灵摆手,示意不用。
郑信在前带路,说道:“邻近的紫铜山矿场有刑徒七千人,近来还在增加。孟阳城和紫铜山的刑徒合计一万二千人,刑徒中融人占十分二,维人十分一,其余皆是云越人。”
昭灵道:“七成都是云越人,言语不通,平日里如何管理他们?”
一行人来到一条小道前,小道向下倾斜,他们即将进入烟雾弥漫之地,郑信恭恭敬敬说道:“请公子留步,下方土路尘土飞扬,冶场又脏又乱,何况冶炼的气味呛鼻,即便是臣在孟阳城多年,也还闻不习惯。”
公子灵身份如此尊贵,他的双脚不应该踏上冶炼场,就是为桓司马管理孟阳城的郑信,也很少涉足孟阳城下方的冶炼场所
“带路吧。”昭灵做出请的手势。
他前往云越,可不是过来公费游玩,而是为了解当地百姓的真实生活。
公子灵的命令,郑信哪敢忤逆,他继续在前带路,踏入小道,身影渐渐为烟雾吞没。
“咳咳。”
昭灵跟随郑信向冶炼场的方向走去,他时不时发出咳嗽声,终于还是从怀里取出一条丝帕,捂住口鼻。
鞋子和衣袍的下摆沾染尘土,风夹带来烟雾中的细小粉尘,扬在身上,脸上,昭灵哪曾到过这样的地方,哪曾遭过这样的罪。
众人抵达溪岸第一座冶炼作坊,此时无不是灰头土脸,昭灵和卫平用手帕捂嘴,郑信则用衣袖遮脸,唯有护卫像似没受到影响,只是皱下眉头。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护卫神情严肃,手握住剑柄,时刻警惕四周,烟雾使视线受阻,也许在看不见的地方潜伏着危险。
他们无论身处何地,都必须确保公子灵万无一失。
四周的物品全是灰蒙蒙的,无论物是人,这样的坏境,使每呼吸上一口气,都感到费力。
昭灵见到数十个光着膀子,脏兮兮如同泥人的刑徒,他们要么在搬运矿料,要么在照看炉火,要么在工棚外面,手握石头将大块的矿料砸碎,好让矿料能更快被火炼化。
冶炼作坊的气温很高,冬日里带给人的不是舒适,而是闷热,汗水很快渗出皮肤,空气中的粉尘又立即沾附在肌肤上。
这样的地方,光是待着就如同在受罪,何况还要从事繁重的劳动。
“公子适才问臣如何治理这些云越人,确实不好治理。”郑信说话时放下袖子,并向昭灵躬身行礼。
他继续说道:“以前这帮刑徒时不时就造反,刚处理完一批,又有一批起来生事,越俗强悍,越民难驯啊。后来想了个法子,从云越刑徒中挑出几人,授予他们监工的职务,也他们发放俸禄。由云越监工管理云越人,很有成效,造反的事自此绝迹。”
卫平道:“但凡刑徒有谋反的意图,监工都会上报吧。不是谋反的意图不存在了,而是那些难驯服的刑徒,被揪出来一个个消灭掉。”
郑信应道:“人有口如同剑有刃,一个恶徒的话可以鼓动千人,万人,唯有死人再不会开口。这样的恶徒,一旦发现就必须枭首,挂在城墙上示众。”
两人交谈间,昭灵已经独自一人靠近作坊,作坊外面有四五个佝偻的身影,是用大竹篓背负矿料的刑徒。
他们光着上身,打着赤脚,一身黑污,唯有一双眼睛亮着。
从这四五个人中,昭灵便认出里头有未成丁(成年)的孩子,长得瘦矮,有张稚气未脱的脸。再迈开步,往作坊一侧走去,那是矿料加工的地方,里头也有孩子与老人。
周身都是忙碌的刑徒,昭灵从一个挨到监工鞭笞的刑徒口中,听见求饶声,说得是融语。
一只大草篓斜卧,里头的矿料倾洒在地上,累瘫的刑徒再走不动路,躺在半道上向挥鞭驱赶的监工求饶。
昭灵对护卫道:“叫他住手。”
立即有护卫上前制止监工,大声呵斥。
郑信连忙赶来,他听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见是公子灵制止监工鞭策刑徒,轻轻叹了声气。
早有耳闻公子灵生性仁爱,最见不得人受苦,他今日硬是要进来冶炼场,恐怕之后还会有其他指示。
途径第一座冶炼作坊,此时风渐大,吹散笼罩在上空的烟雾,也使得视野开阔,能看清溪岸的面貌。
也许别人第一次抵达孟阳城,站在成片的冶炼作坊前,会发出惊叹,何等强盛的国力,才能拥有如此规模的冶炼作坊。
源源不断的矿料被送进日夜不息的冶炼炉,它们被熔化,被打造,铸造出矛戈剑矢,青铜甲胄,用来武装士兵,使国家拥有一支劲旅。
昭灵内心没有喜悦,也缺乏激情,他问郑信:“一日能生产多少武器?存放兵器的仓库在哪?”
“回禀公子,冶炼场地有仓库两座,在前方就有一座。”郑信手指前方,在前带路。
紫溪的北岸有一座大房子,显然就是仓库,房子里头有驻军,房门外插着旌旗,有数名士兵看守大门。
一路郑信跟昭灵禀报冶炼场的情况,昭灵问得细,他也巨细无遗的都交代了。
紫溪南岸,越潜卸下背篓,将背篓中的矿料倾倒在矿料加工场里,他往地上一坐,稍稍停歇。
随后起身,面无惧色从监工跟前走过,越潜来到一口水缸前,掀开缸盖,拿葫芦瓢舀水喝。
缸中的清水浮着一层炭灰,用葫芦瓢在水中轻轻晃动,荡去炭灰,饮用相对干净的水。
扯下蒙住口鼻的破布,快速将水饮下,要是不及时饮下,喝入口的将是满嘴的灰尘。
“大高个,我也要喝。”
一只小手拉扯越潜衣摆,同时响起童稚的声音。
越潜低头一看,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脸上也罩着一块布,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眼睛。
越潜往水缸里舀瓢清水,温语:“阿宝,你咳嗽好些了吗?”
男孩拉下蒙嘴的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绽出笑脸:“嗯!现在不咳了!”
蹲下身,越潜把水瓢递到男孩唇边,同时用身子挡风,避免沙尘吹进饮用水里。
喝完水,喉咙得到滋润,男孩伸手摸越潜满是灰尘的脸,关切道:“大高个,你前天替章叔挨鞭子,伤还疼吗?”
越潜道:“不疼。”
像似想起什么,男孩向身后张望,说道:“你快走吧,等会褚监工过来,又要抽人鞭子。”
男孩口中的褚监工,就在他们身后,是个满脸横肉的男子。
说完这句话,男孩便从越潜身边跑开,他打着赤脚,脚上没有脚镣。
越潜喊道:“阿宝,把脸蒙上!”
男孩闻声,立即将布条往上拉,遮挡住口鼻,十分听话。他只是个小孩子,但知道如果不蒙住口鼻,会一直咳嗽,以前咳得整夜都睡不着呢。
褚监工来到越潜身边,他手握鞭子,用鞭柄敲在对方肩上,没说话,只是一个眼神,催促干活。
背上背篓,离开作坊,越潜途径烧炭场,见到已经返回烧炭场,正在捡拾木炭的小孩阿宝,他干起活来像模像样。
冶炼场不都是青壮男子,也有一些老人和小孩,只要是个人,在冶炼场就得干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