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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囚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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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沈白回头,空荡荡的车棚内,只余下布帘在轻卷着飞。

“阿瓷!”

陆沈白立刻提剑追出去。

那人身形快如鬼魅,直朝浓雾里扑去,他对城中地形极为熟悉,窜逃起来轻车熟路,但架不住陆沈白穷追不舍。

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越拉越近,眼看着陆沈白的剑,即将能够到对方后背时,身后突然传来‘嗖——’的一声轻响。

有人在他背后放冷箭。

陆沈白眼脸下沉,没有任何犹豫,拼尽全力将剑刺向面前的人。

“噗嗤——”

剑尖和剑羽刺破皮肉的声音同时响起。

陆沈白闷哼一声,无暇顾及自己背上的伤,又迅速提剑朝那人刺去。

“放了我夫人!”他声音冷若冰霜,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人闪身躲开,正要继续逃时,陆沈白的长剑,几乎是擦着他脖颈滑过的。

那人心下一惊,知道不能再恋战,在陆沈白再度出招时,突然道:“还给你!”

说完,一把将怀中的人朝右侧推开,身子迅速朝后掠去。

“阿瓷!”

陆沈白顾不得再追人,立刻闪身去捞曲瓷。

可手一碰上那人,就察觉到自己上当了!

这是个稻草人!

陆沈白下颌紧绷,立刻又朝黑影的方向追去。

街上浓雾叠起,四周看的不大真切,陆沈白拎剑在浓雾中疾走。蓦的,见前面隐约有人影奔走,抬剑便刺了过去。

“啊!!!别杀我,被杀我,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那人扑通一声跪下来,看着面如罗刹的陆沈白,和近在咫尺的长剑,身子抖若筛糠,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大侠饶命啊,小人婆娘就要临盆了,小人不想死啊!”

是个普通百姓。

陆沈白欲收剑时,身后猛的有劲风袭来。

他手腕一抖,立刻提剑转身迎上去。

“哐当——”

刀剑相碰,发出重响,陆沈白看到来人,眼脸瞬间下沉:“是你!”

“陆大人!”

来人似乎也没料到竟然是陆沈白,愣了一下,立刻收了刀,看到求饶的百姓,疑惑问:“陆大人这是?”

陆沈白目光锐利盯着薛峰,极快打量了他一眼

刚才那人身形比薛峰矮,反击自己那一下,那人用的是右手。

而薛峰刚才出刀用的是左手。

不是他。

“陆大人?”薛峰疑惑问。

“薛公子打哪儿来?”陆沈白不答反问。

“从城中而来,”薛峰道:“在下虽未有官职,但平日会帮薛大人去城楼巡视。”

“薛公子一路行来,可曾见过形迹可疑的人?”

“不曾,可是出了什么事?在下一路过来,看到百姓都神色惶惶的,说是shā • rén了。”说到此处,薛峰鼻翼轻轻煽动。

他在陆沈白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他们是在城门口遇袭,城门未开,那刺客出不去,只能折返回城里。

而薛峰是从城中而来,却言未曾见过刺客。

“陆大人?”薛峰又叫了声。

陆沈白道:“我夫人被歹人掳走了,薛公子既在这附近巡视,麻烦帮忙寻找一二。”

“□□,竟有如此狂徒!”薛峰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将刀收回刀鞘:“陆大人放心,在下这便去同巡逻的兄弟们知会一声。”

说完,抱拳冲陆沈白行了一礼,快步走了。

陆沈白攥着长剑,咬着牙骨,伸手掰断肩的箭,快步朝马车的方向折返回去。

街上雾气未散,行人往来,影影绰绰的全是人影,压根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披着人皮的鬼。

那个形如鬼魅的人掳走曲瓷后,有人放了几支箭羽,浓雾中就再没声响了。

士兵们不敢掉以轻心,都拿着刀背对背站着,目光警惕望着四周。

见陆沈白从浓雾里走出来,所有人先是松了口气,又齐齐行礼请罪:“大人,属下等无能,让刺客跑了。”

“自责无意义,分头行事,”陆沈白点了两个士兵:“你们两个出城,将相里金禾的骨灰撒进河里,其余人,回驿馆候命。”

话落,便径自翻身上了马背,骑马朝城里奔去。

“陆大人受伤了!”有人突然惊呼。

士兵们刷的一下抬头,这才发现,陆沈白后背上晕开了一圈血渍。

有人小声道:“唉,今天要是孟爷在,想必夫人就不会出事了。”

“谁他娘的早知道!他奶奶个熊的,哪个鳖孙玩意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动陆夫人!”

“行了,别唧唧歪歪了,赶紧按照陆大人说得办。”

一群士兵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

薛府花厅。

“哎哎哎,快!拦住陆大人!”

薛管家一招手,手提棍棒的家丁便一涌而上,他只语气着急,神色却怡然自得,甚至带着几分看戏的戏谑:“可别伤着陆大人!陆大人提剑大清早上我们府里,可是有事?”

“都闪开!”陆沈白呵斥一声。

“对对对,都闪开!来人,上茶。”

此时金乌高悬,狠狠刺透森森浓雾,薛府花厅绿肥红瘦,层叠洒金屏风前,家丁侍女熙熙攘攘,他们看他的目光中,充斥着同情、好笑,手中长剑忽而硌的他掌心生疼,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险些着了薛定山的道!

陆沈白将长剑收回鞘中,在一旁的枣木椅上坐下。

“哎呀,这不就好了,陆大人有话好好说,都下去吧,别吓着陆大人。”

“哒——”

侍女将一盏茶放在小几上。

陆沈白抬眼看过去。

茶盏薄胎细腻,白而莹润,上绘有秾艳桃花。

“薛定山呢?”

“我们大人啊,”管家着意在‘薛大人’三个字咬重口音,绿豆小眼不怀好意的转:“陆大人未到之前,薛大人不辞辛劳彻夜难眠,一直操劳灾民安置事宜,如今陆大人到了,我们大人可暂松一口气,所以今日怕是要起晚些,想来京中事务繁忙,陆大人也是能体谅一二的。”

陆沈白目光沉沉如水,一言不发。

管家笑意僵在脸上,磕绊了一下:“陆大人请喝茶,这茶可是好茶,须得用沸雪水冲泡,才能出味的。”

“是吗?”陆沈白漫不经心问了句。

管家上前,正要细说这茶如何好时,陆沈白抬手直接将茶泼了他一身。

管家当即“啊”的惨叫一声,扯着前襟,一面大力抖动着,一面连连后退,怒骂道:“岂有此理,好你个陆沈白——!”

“让薛定山滚出来见我!”

管家一口气梗在心腹之间,尚未发作,已被他冷冷视线,震慑的后退一步。

“你!你带着刀剑就这么上了我们府邸,还要这样见我们老爷,我,我——”

“我不愿多与你废话,若是我夫人有什么闪失,我要薛定山的脑袋去祭她!”

“你!”

陆沈白在这一刻陡然生出一种悲凉的心绪来,他怨憎起自己来,曲瓷已经被带走一个时辰了,浓雾散去,这鬼魅人间,实在令人厌恶。

曲瓷是曲家的小姐,盛京中可以被婶娘和兄长父亲庇佑的姑娘,但跟着自己,来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大雪连天,将钦州与外界隔断,她一路颠簸,从不抱怨分毫,只是因为她心里是有悲天悯人的,但是,但是,但是——

陆沈白猝然阖上双眸。

他一瞬间脑海里空荡荡一片,骤然,虚空散去,一两瓣梨花飒沓而下,带着流星光点,砸落在地上,砸落在酒杯中

“你是——陆沈白?”

灿烂骄阳下,树树梨花如雪纷飞。

一个高挑的男子走出来,他眉目刚硬,但却周身极其儒雅,一身天青色衣衫罩在宽肩上,一枚雪白勾玉融在衣摆的褶皱中,轻飘飞动。

“我是沈白,”记忆里的自己站起来,拱手行个礼,再抬眼的时候,看见面前男子满意地颔首,这男子的眼睛中十分有神,几乎一如往昔少年时,也一如那个活泼的姑娘。

“曲兄。”陆沈白说。

“好说,早听说你到了盛京,一直想见你叙旧,却是不得空。”曲砚声音清雅却带着年岁赋予的钝重,如同一个长辈,谆谆教诲:“规矩礼仪不可废,可行礼,不可弓心。”

“沈白谨记。”

“好你一个曲砚,知道你有个妹妹,也不必这样抓着逮着我们的探花郎了。”

“就是就是。”一堆人嬉笑打趣着从园子外走进来,曲砚眉宇皱起‘川’字,一脸的不认同,但他也不恼怒拂袖而去,只是不动如山的站着,但也不偏头分给来人几分好脸色。

“妹妹——”陆沈白轻轻念。

盛京总是爱刮风,大风起来的时候,所有赤红明黄的成串灯笼,自八角楼流泻而下,在风中摇摇摆摆,上面描绘的侍女妖怪美景河山,仿佛活起来一般,在风里自由洒脱地奔走嬉笑。

明亮的天空上,永远是蔚蓝中一点白,璨亮而光明的意味,如同佛像宝相庄严,叫人自觉明朗而没有一丝阴翳。

他虽不如此天真,却也是畅想过海清河宴的。

那些盛京的风,刮过高楼,刮过珍宝绸缎,自闺房掠过,吹来胭脂香和罗钗响。

叮。

当。

呼——

他上盛京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但是在那一天的那一刻里,他微微抬高头,在一堆年轻文官嬉笑中,自雪白梨花中,忽而窥视到一抹艳丽的红色。

继而,他失笑。

为何是红色?

是因他第一次见曲瓷的时候,秋千上她的那抹颜色,这一刻,在婚约、妹妹这样的词汇出现的时候,他忽而心中一动,看着呆板被人拉拉扯扯不断推搡的曲砚,突然就想推开那些人。

然后说:他不愿意与你们同流合污。

还说:陆某钦佩曲大人。

最后说:我沈白,尚未婚配,于曲大人的小姐有意,不知能否,不知能否聘她为妻,我虽如今只是翰林,但是假以时日,我会给她诰命夫人,让她吃穿不愁,护她平安无忧,爱她敬她,如同珍重一个世间珍宝。

但是他才张口,有人推了他一把,笑:“别介意啊,小曲大人不喜玩闹,今日来此,已是给足了面子,来来来,沈白啊,我们喝,我是你同僚,明日你进翰林院,与我怕是同张桌子了,以后,有好事莫忘了我啊。”

他笑笑,而后抬脚就追了出去走到大门外,朱红大门上两只狰狞的铜把手,有风吹过,吹来院中梨花,也吹得曲砚远行的背影洒脱而自得,他绿色袍袖如同躲了两簇风,呼呼地吹——

那一日,他没有追上曲砚,但后来,他也娶到了曲瓷。

他握着她的手进了陆府的大门,他陪她送曲砚去上任。

他——

他——

他还是丢了她。

“阿瓷。”陆沈白心中锵然。

他对不起曲砚。

陆沈白陡然睁开双瞳,眼中明光一点,犹如罗刹怒目,又似睥睨困兽,他森森看向管家。

“薛定山若不来,便不必来了。”

“已然,已然着人去请了,陆大人稍坐。”管家擦擦脑门上的冷汗,不敢直视他,一改方才的嚣张气焰,此刻豆大眼睛都带着诚惶诚恐。

“大人稍等,真的马上就来!”

管家不住瞟着通往后堂的走廊。

他是看出来,这陆沈白特么虽是个文官,但武官那一套也吃得生透,薛定山这次,是真的踢到了钉板!

自己也是,在府里这么久了,真是狐假虎威久了,都忘了自己几斤几两重,也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何况,这天,还是从盛京来的——

不过都说负心多是读书人,看来倒是有例外,且还是个痴情种。

管家兀自点点头,对陆沈白莫名生出几分钦佩来。

不过,倒也还有痴情种,就是这‘种子’太带血,管家轻叹口气:“比如那位,唉——”

“陆大人!”薛定山笑眯眯从红廊走来,他人未到,声音先甜丝丝地飘出来。

如同一碗下了足量糖的□□,甜的令人作呕。

管家耸耸肩,退到一边。

薛定山走进来,瞪一眼管家,意思是:没用的东西!

再一抬头,他已经换了一副脸色,笑着说:“实在是不凑巧,你瞧瞧,下官就今天起得晚,偏巧就让陆大人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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