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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电话里男人低沉的声音给了姜绾绾隐约的熟悉感——字正腔圆的发音下透着矫正过的美式英语口音,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是我。”他语气澹然，即使放刻意放柔和了声线，每一个音节还是流露着上位者的沉稳与威严：“绾绾，回家吧。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出面处理？好大的口气？这个人,莫不是……

“姜炤？！”姜绾绾不确定地开口,秀气的眉毛微颦。

电话那头的姜总不紧不慢地纠正她：“叫大哥。”

‘大哥’这一词,一下子把姜绾绾拉回到了久远的以前。

谁能想到呢，在纳斯达克上市的星曜集团老董,京都姜氏家族的大财阀家主,是个极其重男轻女的男权主义直男癌。

什么‘京都第一豪宅’‘兰博基尼豪车’‘顶奢珠宝名包’都和她没关系。姜绾绾从有记忆开始,就和姥姥姥爷住在一起。

平凡的公寓楼，平凡的上下学,穿着淘宝几十块钱的廉价漂亮小裙子,兜里揣着一杯奶茶钱……

被小男孩揪辫子，因为长得太漂亮而被女同学孤立霸凌,在外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家门口前擦干眼泪不想让姥姥姥爷担心,再难受都要笑着进门,这就是姜绾绾的小时候。

每年重要的节日，比如说大年三十的时候，她也会见到那两个应该被她称为爸爸和妈妈的人。姜绾绾想,若是真要追溯自己‘自卑’的根本,也许要溯流回到那座金碧辉煌的姜氏豪宅。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高的穹顶,流光溢彩的巨大水晶吊灯悬垂下来，白色罗马柱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充斥着古典艺术的欧式客厅里，正门口就摆着青铜雕塑。

太华丽的地方,太多的人，说着太多她听不懂的话。什么期权买入，债券收购，净资产收益率的跌涨，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跟好你大哥，别乱跑。”她呆呆傻傻的样子被姜董看了去，只嫌她小家子气，上不了大台面，果然女人就是成不了大气候。

9岁的小姜绾绾，亦步亦趋跟在16岁的姜炤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看书吗？”正在准备考SAT的姜炤想也不想，就把姜绾绾带去了他刷题的书房。小姜绾绾摇头：“不看书。我想看动画片。《虹猫蓝兔七侠传》！”

姜炤的眼里没有丝毫嫌弃，表情甚至都没有变一下，他的眉毛却缓缓蹙了起来，而一向心思敏感细腻的姜绾绾立刻就察觉出了她这位大哥的不满。

“没有营养的动画片，不要看。”

他从书架上抽出来一本《少年读莎士比亚》精装版，递到姜绾绾手里，老气横秋地说：“我们姜家的孩子，都是要成为社会精英的人。你要好好努力，成为配的上这个姓氏的人。”

小姜眼睛一亮：“那我读好多好多名著，爸爸妈妈就会喜欢我了吗？”

他看着她白嫩嫩的脸颊，精致可爱的眉眼，满含期待的眼神，有些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会的。爸爸妈妈喜欢爱读书，读好书的孩子。”

她又问大哥：“什么时候爸爸妈妈也会和其他爸爸妈妈一样，下学接我回家呀？”

九岁的姜绾绾不懂，十六岁的姜炤却太明白成年人，特别是这些上位者资本家们的真实嘴脸。太直白残忍的话，他没有办法对他的小妹妹开口。

于是他对她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而她铭刻在了心底。

“等你什么时候把世界名著都看完，把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全部154首背下来，他们就会接你回家了。”

他给了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他们的父母永远不可能像其他爸爸妈妈一样，守在校门口笑着接她回家。

而她真的开始背了。从9岁背到15岁，从她一个人背，到她拉着顾小珩和季小羽两个人一起背。

她从‘以便美的玫瑰永远不会凋零’，背到‘我的罪咎是爱，你憎我的罪，为了我多咎的爱’。书写了这么多次‘爱’的言语，背了这么多首‘爱’的诗歌，却始终没能等来她一直渴求的，父爱和母爱。

想要的，不过是父亲慈祥的笑，和一声‘绾绾真棒’。想要的，不过是母亲温柔的拥抱，或者像其他妈妈一样，耐心的为她编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