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八章(1/2)
李陌等了一晚上,云乘都没从戒律阁回来,到了不得不下山的时候,他脸色已黑成了锅底。
楚汉生也看出来了,没敢提这茬,只是下山时一步三回头,就盼着小师叔能出现。
可直至两人走到山脚的乌木村,也没见着他身影。
当年他们走试炼之路时,乌木村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今年试炼之路未曾开启,这村子便有些萧条了。
不过来往还是有不少人的,乌木村已不算门派内的产业,不少被罚来凡俗历练的弟子拖着不愿走,便想着先在乌木村安顿下来。
楚汉生打眼见了许多熟面孔,看着村口那高大的石牌坊,不由拽了拽李陌袖子,提议道:“要不……我们也先去落英居里歇歇?”
李陌心里正烦闷,瞥了眼村口,没好气道:“你知道落英居谁开的就敢进去?”
楚汉生挠头,他是真不知道落英居是谁开的,但是当年那红衣老板娘的气势犹在眼前,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他道:“她都没上山呢,想着也就是戒律峰负责山下秩序的入道境师姐吧?毕竟当年,我们不都还没修行嘛。”
“入道境?”李陌挑眉冷笑,“那可是戒律峰掌座红罗。”
他停了停,吐出四个字:“明悟初境。”
楚汉生吓得差点没瘫软在地。
红罗掌座的事情他是听过的,喜怒无常手段狠辣,连他师父提起来都直捋鸡皮疙瘩。据说,当年有人只是喊了她一声道号,就被封禁修为挂在戒律峰的悬崖上倒吊了整整一个月。
他入山十年从未见过真人,秦贤只说她去红尘历练寻找破境机缘了。原来,所谓的红尘历练,居然是在这山脚村子里开客栈!
而且,明悟初境?那可是只差三个小境界就能飞升的可怕修为……被抓住了,捏死他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似的。
楚汉生拽着李陌袖子就想跑:“快走快走,我们现在就去离州。”
他想走,李陌却想留下看戏,不肯挪步。
这么多人羊入虎口,自个儿送到红罗掌座跟前,不留下看看,好像都对不起天道。
而且……云乘说不定,只是还没来得及下山呢,也没有传信来,总要等一等。
“我们进去看看呗。”李陌道。
楚汉生拼命摇头,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只想快点把他拽走。
两人虽被封了修为,但道体尚在,到底是比凡间武夫还要强上几分,拉扯之间,首先遭殃的就是李陌的衣服。
既然下山,自然是要换身行头的,李陌将玄光衣化作里衣,只在外头套了件寻常的黑布衫,被楚汉生这莽夫一扯,半个袖子都扯没了。
楚汉生怔了怔,飞快把手上的碎布头扔了,又惶恐地看了看四周,道:“万一小师叔来了,问是谁扯了你袖子,你可别说是我!”
李陌扬着眉毛看着他,似笑非笑。
云乘又不傻,真看见这破衣服了,左右就他们俩在一块,不是楚汉生还能是谁。但若是他赶紧换了衣服,闭口不提这事,倒也没什么。
楚汉生给他看的后背发毛,他虽笨,但到底跟李陌处久了,知道他性情,赶紧告饶,巴巴地道:“你只要别说这事,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行么?”
整个玉虚山还有谁不知道啊,小师叔那个性子,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护短的要命,别说扯了李陌袖子了,怕只是不小心蹭了一下都能被他在心里记上一笔。
虽然云乘从来没有毫无理由地动手教训谁,还炼得一手好丹药画的一手好符篆,但缘舟阁里的人对他的感情就比较复杂了。又惧怕又喜欢又崇拜的。
让楚汉生选,他宁愿得罪五个宁书砚加上三个何海,也不愿意得罪一个云乘。——也不敢太得罪李陌,万一他告状了,结果跟得罪云乘差不多。
李陌的心情也很复杂,他这是借着云乘的气势狐假虎威呢,但是转念一想,再怎么样云乘也是通派承认的、自己的亲师弟,又坦然了不少,道:“那这之后,若我们再有冲突,你得听我的。”
楚汉生苦哈哈地皱着脸,那不就得进落英居了么,这好像也不比面对小师叔强多少的……
李陌勾了勾嘴角,从包袱里掏出一袋金豆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金豆子被他晃得哗啦啦响,听着就悦耳。
楚汉生瞬间妥协。
都说衣食父母……李陌现在就是他大爷。
等李陌换好衣服,两人便进了乌木村。
只是一个散漫悠闲,一个垂头丧气。
往落英居的路上,楚汉生看见不少面色匆匆的同门,大家心照不宣,互相点个头便罢,楚汉生有意提醒他们快跑,都没寻着机会。
奇怪的是,落英居里居然没什么人,只在大堂坐了个身姿笔挺的男子,红罗就陪在旁边,懒洋洋地劝酒。
李陌只瞧了一眼,就知道这戏是看不成了。
那坐的端端正正,连发冠都梳的一丝不苟的,可不是二师兄秦英嘛。他既然来了,那些同门哪里还敢留,只怕立刻便溜了,难怪方才个个匆忙。
果然,红罗也幽幽地埋怨:“你这一来,我可就没什么好玩的了。”一双桃花眼又往门口轻飘飘地看了眼,抿了口酒,笑得魅惑,“两个小家伙,是送上门来给姐姐取乐的么?”
两人正要退走,这时被看见了,也不好再溜。
李陌眉梢轻扬,也不发憷,脑子里极快地想了一遍她的话,便嬉皮笑脸地走上前头:“弟子李陌,见过红罗姐姐,见过二师兄。”
楚汉生在他后头急的直抽气,怎么能叫红罗姐姐呢,那可是你师叔啊。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赶紧跟着行礼:“弟子忆生,见过掌座,见过二师叔。”
秦英皱着眉,虚抬了把手,让他们起身。红罗却被一句姐姐哄得开心,看都没看楚汉生,只盯着李陌瞧,娇笑道:“你叫李陌?唤英儿师兄,想来是秦字辈的?”
那声“英儿”让楚汉生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称呼秦英师兄的,顿时小心肝抖了抖。
李陌却从善如流,笑眯眯道:“红罗姐姐说的没错,我是秦字辈的,不过道号太难听了,这才以本名行事。”
他与红罗相谈甚欢,这个喊着“姐姐”,那个喊着“弟弟”。
楚汉生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十足佩服李陌。
可秦英在一旁听着,却已经脸黑如炭了。
他似乎忍无可忍,拍了拍桌子打断他们,低声道:“师叔莫要胡闹,怎可乱了辈分?”
许是他没有把控好力道,拍的那下有些响。
红罗跟着就是脸色一变,站起身来,桌子拍得比他还响,怒笑道:“怎么就乱了辈分?真要扯辈分,长辈面前无礼,又是个什么说法?”
秦英默默下了椅子,在她跟前伏首揖礼,波澜不惊道:“师叔教训的是,秦英知错,还请师叔责罚。”
也不知他那句话又触怒了红罗,红罗面上又冷了几分,“待你回山,自己去戒律阁领罚,上次倒吊了一个月还不长记性,这次便吊两个月。”
楚汉生:嚯!……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
他低着头偷眼看那边情形,只恨现在没有修为,没法玉符传音。
那个传说中得罪红罗掌座被封了修为吊在悬崖上的人,是一丝不苟的秦英师叔诶!
呃……楚汉生又想了想,还是只跟李陌私下唠唠吧,秦英师叔是宁书砚师父,让宁书砚知道自己传他糗事,肯定要气疯。
楚汉生尚在胡思乱想,那头红罗已起身上楼了。
秦英追了几步,口中道:“师叔,请跟弟子回山!”
红色长袖一挥间,木楼梯上便是一阵光华闪动,秦英硬生生地被阻拦在了楼梯之外。
不过一晃眼,她就不见了。只剩秦英默默地站着,面上冷硬。
李陌看着也觉得有些内疚,若不是他一时兴起跑来这里,恐怕红罗掌座也不会生气。
他摸了把鼻子,走到秦英跟前道歉:“师兄见谅,都是师弟不是,要不,我留下来帮你劝劝?”
哄女人嘛,他最在行的。
“此事与你无关,她原本就是这个性子。”秦英语气很冷静,自个儿走到桌前坐了,拿起茶杯似乎要喝茶,杯子却是空的。
李陌赶紧跟过来,端过茶壶帮他斟满茶,锲而不舍地问:“师兄真没什么要帮忙的?”
秦英接过茶杯,却没有饮茶,只将杯子放在离手不愿的地方,目中了然:“戒律阁那个做一万件善事的任务,是你接的?”
“嘿嘿……师兄英明。”即便被戳破,李陌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倒是楚汉生听了,连连咳嗽起来。
他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落了李陌的面子,只好装咳。
一万件善事,一年时间,起码一天得做三十件吧,可比自己的还坑,难怪他说什么也不肯给自己看……这是什么手气,直接就抽了最难的任务。
楚汉生直咳得脸上通红,腰都直不起来。
陡然眼前却多了杯茶,他抬起头,正看见李陌笑眯眯的脸。
“师侄,别憋了,仔细把肺咳出来。”
楚汉生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看穿了,也笑不出来了,双手接过茶杯,怂怂地缩到了角落里。
秦英正好开口:“我这里的确没有什么你能帮得上的。任务既难,你二人便早日去完成吧,莫要在乌木村逗留了。”
李陌失望地点了点头,思忖一番,又正色道:“尚有一事想要请教师兄。”
秦英饮尽杯中茶,瞥他一眼,道:“和小师弟有关?”
李陌当然是要问云乘的,他们闹了这一会,辰时已过,即便云乘不能跟着下山,也应当通知自己的。
而且,既然云乘答应了,他是断不会失言的,只能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
秦英却慢条斯理地又喝了口茶,见他面上有些急了,才云淡风轻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昨日大师兄使了浑身解数也封不了他修为,换了绵虚师叔、绵悲师叔结果也是一样。我早上出来之前正好见着他们去请掌门了,约莫还要折腾一会。”
已经习惯了的李陌:“哦。”
天地鸿运,两条志高大道,我家乘儿就是这么厉害的。他的道体,一般的术法当然没有效果。
缩在角落里的楚汉生也默默点头。
小师叔果然不愧是小师叔的,无所不能的,只有他想不到,没有小师叔做不到。
他是一点不同情自己师父的。一点也不。
谁让他临下山还要自己在玉虚峰砍竹子。
“你等且去罢。”秦英又道,“历练不易,早去早回。他自会追上你们。”
有了他这句话,李陌也定了心。
两人谢过秦英,便告辞离去。
知道云乘随时会来,他们也不急着赶路,就慢悠悠地往离州的方向走。
左右等云乘到了,画个阵也好,御剑带他们飞也罢,都比他们两条腿走着来的快。
是的,勿论是李陌还是楚汉生,都没有思考过掌门真能封禁云乘修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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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出了玉虚山地界,两人总算可以聊一聊方才的见闻。
楚汉生还回头看了眼,确认没人跟着,才贼眉鼠眼地道:“诶你听见没有,那个被红衣阎罗挂在戒律峰的,居然是秦英师叔。”
李陌假正经地咳了一声,道:“我更奇怪的,是红罗掌座居然称呼师兄为‘英儿’,还自降辈分暗示我叫姐姐。你知道什么内情么呆子?”
楚汉生遗憾地摇了摇头,“不曾,我师父一提起她就打抖。”
李陌也可惜的很。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念起柳梢月来。
若是这个小妮子在,什么小道消息不知道。
真是好奇啊。
呈闲派地处大渝和南晋的交界处,往北出了玉虚山地界,便是大渝国湘州地界,湘州再往北,便是离州。
大渝前朝乃是大源朝,源朝末代君主好色昏庸,听闻湘州胜地美女如云,便强征民夫要修运河,只等着水殿龙舟下湘南。却不料,民怨沸腾,兵戈四起,运河还未修好,他便给大渝开国皇帝踹下了龙椅。
大渝虽以武立国,开国皇帝却很有见地,知道修运河是好事,唯有劳民伤财才是坏事,是急不得的。安泰运河经三任帝王之手、又耗时数十年才竣工,起于都城义安,尽于湘州,贯通大渝南北,浩浩汤汤。
两人走到正午,刚踏上湘州边界,楚汉生便嚷着要去看运河。
李陌给他闹得没脾气,道:“靠我们两条腿,真走到运河了,恐怕早已累死了。”
湘州繁华,却是因了玉虚山的缘故,大渝和南晋也一直没有战事。但到底是边城,幅员辽阔,二人走了一路,莫说茶寮店铺,连个人都没碰见,有钱也没处使。
修士因有灵气循环方可辟谷,他们被封禁修为,走了一上午便饿的前心贴后背,还是靠着李陌在林子里捉了两只兔子,才勉强果腹。
楚汉生实在是走不动了,听他这么说,干脆往路边一瘫,可怜巴巴道:“看不了便不看了,咱们就歇一会吧?”
李陌看着天色道:“离这里最近的城池也要再走几个时辰,我们还是早些赶路吧,天黑了可要露宿野外了。”
楚汉生不肯起来。
李陌扬了扬眉,吓唬他道:“这里已经出了玉虚山,到了晚上,说不准有修了邪道的孤魂野鬼。”
楚汉生哼哼唧唧地转了个身,闭着眼睛不看他,“我真走不动了,真有孤魂野鬼,就把我吃了吧,我肉多,不怕它们,肯定撑得到小师叔来。”
李陌没好气地踢了踢他小腿,道:“你多大个人了,怎么老指望着别人。志气呢?”
楚汉生肚子正好响了一声,他委屈道:“都饿没了呀……”
李陌摇了摇头,从包袱里翻出自己背着他存下来的兔肉,一股脑地扔了过去。
这也是两人最后的存粮了,这湘州的树林很是奇怪,动物稀少,溪水里一尾鱼都没看见,如今上了官道,两边更是光秃秃的。若天黑之前不能进城,晚上也没处找吃食去了。
楚汉生看见吃的双眼发亮,他好歹还有些良心,瞅见李陌包里没吃的了,也不只顾着自己,只吃了个半饱,给李陌留了一半。
李陌看他一眼,也没吃,依旧收在包袱里。他倒是不饿,这憨货食量大,没准再过一会又要喊饿了。
不过,楚汉生吃完了,却不急着赶路,就着坐着的姿势跪起来,诚恳地祈求了起来。
他生的壮硕,现在却虔诚的跟庙里求姻缘的大姑子小媳妇没什么两样,李陌不由好笑,道:“拜什么神呢,灵不灵啊,说出来我也拜拜?”
楚汉生嘘了一声,又叩了几个头,闭着眼睛默念完,这才起身,道:“我拜神君呢,求他快派小师叔过来,救我们脱离苦海。”
李陌无语,他虽尊敬神君,却也知道拜他许愿没什么用处的。
楚汉生却一副尤其自信地模样,一边拍着衣摆上的尘土,一边乐呵呵道:“之前给我饿的忘了,你瞧着吧,神君可灵了。”
李陌没忍心打击他。
或许是楚汉生拜的巧,两人还没走两步,云乘居然真的赶来了。
两人只听得马蹄疾驰,一转身,便见云乘骑着匹白马,扬鞭而至。
他也换了装束,此时穿着身寻常的素白长衫,以往束发的玉冠和乌木簪也换了普通的竹簪子,偏是盖不住他的玉相天成,那安坐马上居高临下的模样,只让人愈发觉得仙姿斐然。
李陌不过是半日没见他,乍一相逢,心中却微暖。好似许久没见他一般。
是以,云乘向他伸手时,他也没有扭捏,回过神来,自己已坐在了云乘怀里与他共乘一骑,就像那时学御剑一般,却又是全然不同的体验。
他感受着他身上流畅运转的灵气,小声问道:“他们不是没法封你修为么,怎么不御空,偏要骑马?”
云乘就贴着他耳朵,嗓音低沉,道:“我既陪你历练,便要遵守规矩,未完成任务,自然不可动用修为。”
李陌被他吐息吹得又一次耳根发红,微微偏开头道:“……成吧,你抽的什么任务?”
云乘便将任务牌给他看。
呈闲派的任务牌由戒律阁统一发放,发下来时不过一块简简单单的灰色木牌,字迹是朱砂色的。木牌上头刻了微型感应阵法,若是任务完成,那些朱砂色的字会变成黑色,木牌也会转为浅绿色。
因此,对下山执行任务的师姐师兄道一句“恭祝早绿”便成了呈闲派又一个为人诟病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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