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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妈妈经常也看看书,可是大夫不让多看。她有时候叫我弹琴解闷儿,可是这几年来我哪有工夫练琴呀?指头都僵了。妈妈渴着要听点好音乐呢——你也可以到我们家来听。"
"可以吗?谢谢你。反正我闲搁着唱片不用,和你们的钢琴正是一样,今晚,丽琳要我和她一起到府上来向你妈妈道歉。丽琳准也赞成我这个建议,不过我还没有告诉她,先问了你再说。"
姚宓看见善保守在一边。等他们谈完,善保却走了。
许彦成的建议得到丽琳赞成,也受到姚太太的欢迎。"交换"的事,双方很顺利地一下子就谈妥了。
彦成夫妇告辞出门。姚太太对女儿说:"这位'标准美人'看上来顶伶俐的,怎么竟是个笨蛋,听音乐嫌闹!她说她爱听静静的音乐。什么'静静的音乐'呀,就是电影里的情歌。我看她实在有几分俗气,配不过她那位不标准的丈夫。"
姚宓不及答话,陈善保就来了。她无处可躲,只好硬着头皮等他"谈"。
陈善保说:"我等了你两天,只好等你们的客人走了再来,也许时间晚了。"
他接着就告诉姚宓,领导上调她做研究工作,叫她快制订自己的工作计划。她不用写小结,不过得把书目编完。他说,姚宓和他和姜敏都算同等学历,施妮娜、杜丽琳和许彦成大概也算同等学历吧?他不大知道。
"罗厚呢?"
"不清楚,他和江滔滔算是同等吧?以后施妮娜和江滔滔都到咱们外文组来了。"
"她们来干吗?——哦,施妮娜是苏联文学专家。江滔滔是什么学历、什么专业呀?她不是作家吗?她难道也和罗厚一样是研究院毕业的?"
"她原在现当代组,可是咱们这里需要她。她在不知什么学院的研究班上旁听过。"
姚宓说:"我的书目哪年才能编完呢?我干脆还是继续管图书吧,不用订什么研究计划了。"
善保做了个鬼脸说:"编目呀,你把手里的一本编完就算,留给施妮娜吧,你不管了。"
"什么?留给施妮娜?她不是在外文组了吗?"
"她兼任图书室的什么主任。"
姚宓忍住没说什么。等陈善保一走,她苦着脸对妈妈说:"我怎么办呢?连退路都没有了。"
姚太太安慰她说:"研究工作总比管图书好些,而且,姜敏准对善保作了些工作,他找你只谈了公事。别多想了,过一天咱们一起听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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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绛
第一部采葑采菲
第十一章
余楠有意"睦邻",伺得机会,向傅今倾吐钦佩之情,博得一声"有空请过来"。余楠就到傅家去请傅今夫妇吃个"便晚饭"。当时施妮娜在座,他知道妮娜和江滔滔的交情,顺口也邀请了妮娜"伉俪",指望对方客气辞谢。不料施妮娜欣然一诺无辞。
请两个客人"便饭"是方便的,称得上"便饭"。四个客人,规模稍大,就不那么方便了。余楠只知道妮娜有丈夫,却不知那位丈夫在哪里工作,是何等人,是否和傅今夫妇合得来。四个客人,加上三个主人,八仙桌上还空一席。请客添双筷,乘机也把范凡请来。范凡和傅今合作得很紧密,两位都是当权派。这么一想,他觉得不方便也值得。他和宛英商定菜单,比酒席简单些,比"便饭"丰盛些。四冷盘可合成一拼盘。热炒只两个,一大碗汤加四大菜,这就行了。他等候机会也邀请了范凡,范凡并不辞谢。只是他女儿余照不肯陪客,胡乱吃了几日晚饭就往外跑。家里已经生火,外面又冷又黑,难道还学骑车?宛英怀疑她新交了什么男朋友。
傅今夫妇和施妮娜夫妇是结伴同来的。余楠没想到施妮娜的丈夫就是研究社成立大会上和梳两小辫儿、略像胡小姐的女人并肩而坐、窃窃密谈的那位"小生"。余楠说:
"这位见过,只是没请教尊姓大名。"
"区区姓汪名勃"——他简直像戏里"小生姓张名君瑞"或"小生柳梦梅"是一个腔调。他晃着脑袋说:"这是经过一番改革的名字。原名汪伯昕。'伯'字有封建味儿。'昕'字多余,不妨去掉。再加上点儿革命气息,就叫江勃。"
江滔滔掩口而笑。施妮娜似嗔非嗔地瞅了他一眼,回脸对江滔滔说:"滔滔,训他几句。"
傅今一本正经说:"汪勃同志其实是咱们古典组的,可是他只来报了个'到'。他是一位能诗能文的大才子,又是《红楼梦》专家。他瞧不起古典组专管标点注释,所以至今还在学校讲课,从没到组里去过,怪不得余先生不熟。"
施妮娜说:"他是独木不成林,要等明年组成了班子才来呢。"
余楠忙向这位年轻才子致敬意。
汪勃涎着脸对宛英说:"不才的大才是做菜,今天特来帮忙,听余太太使唤的。调和五味是我的专长。"
江滔滔故意板着脸说:"汪勃,少吹牛!"
施妮娜笑说:"余太太,小心他会偷您的拿手本领。"
宛英只老实说她没有拿手本领一面让坐奉茶。
汪勃端详着她说:"余太太,看来您是喜欢朴素的,衣服'带些黯淡大家风'。您如果请我做顾问,黯淡之中,还可以点染几分颜色,保管让您减去十岁年纪。"他不等余太太回答,指点着妮娜和滔滔说:"瞧!她们俩都采用了区区的审美观,效果很明显。这位滔滔同志喜欢淡装,衣服只穿青绿,胭脂不用大红。哎,滔滔西湖之水,'淡装浓抹总相宜'啊!瞧她不是今日胜往昔吗?"
江滔滔已脱下簇新的驼色呢大衣。她穿一件深红色的薄丝棉祆,搽着深红色的胭脂和口红,果然比平日艳丽,傅今顾盼中也流露出他的赞许。
"滔滔穿上妮娜嫌瘦的衣服,多合适!我区区的小祆,妮娜穿了不也稳稳地称身吗!她这样'铅华淡淡妆成';比她平日的浓妆不更大方吗!余太太,'画眉深线入时无?'不用'低声问夫婿',问我汪勃更在行!余先生不怪我狂妄吧?"
汪勃一张嘴像漏水的自来水龙头,滴滴答答不停地漏水。宾主间倒也不拘礼节地热闹起来。
一会儿范凡来了。汪勃抢着代宛英捧了茶,便跟着宛英同下厨房,把孙妈称为"大妈",又用尊称的"您",乐得孙妈一口一个汪先生,不知怎么巴结才好。汪勃确会帮忙。他很在行地替主妇装上拼盘,自己端出去,请大家就坐,又给大家斟酒。他站着指点盘里的菜一一介绍。
宛英不知道自己是嫌恶汪勃,还是感谢他。他确会帮上一手,可是他不停嘴的废话,扰得她听不清客堂里宾主的高声谈话了。他们好像在谈论图书室的事。余楠朗朗他说:"他!他怎么肯干图书室的事呢!他也太年轻些。这事还得傅今同志自己兼顾……"宛英不知"他"指谁,很为姚宓关心。
汪勃向余太太建议,两个热炒连着炒了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