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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感到紧张,还有些跃跃欲试。等到了姜黎非,将梳子给她,她终于笑了,不是平日敷衍的笑,他欣慰的同时,却又感到绝望^她永远不会像看雷修远那样看着自己,也不会像对雷修远那样对自己笑。
纪桐周只觉胸口有些烦闷,他一把丢开漆木梳,豁然起身推开房门,老远便听见纪景梧欢快的说笑声,还未到午时休息的时辰,他不专心修行,又在偷懒玩耍了。
这孩子一丝紧迫感也没有,天赋亦不算最上乘,倘若还不知勤勉刻苦,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成才,自己在他七岁的时候将他接来星正馆,到如今已有五年,他连第一道瓶颈都还未突破,除了御剑快一些,其他与当年的书院弟子比,不见什么优势,实在叫人无奈。
纪桐周慢步朝演武场走去,纪景梧爽朗的说笑声渐渐能听清了,这孩子年岁不大,开窍倒早,专门喜欢跟小姑娘玩在一处,偏偏他生得俊俏,言语讨喜,不比自己当年高傲不懂低声下气,多少小女孩见着他就笑,个个喜欢他,才宠得他忘乎所以。
“你说的那个无月廷小师妹,真有那么好看?”一个小姑娘颇有些不服地问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儿?”
纪景梧回答得特别巧妙:“是好看啊,白衣红花,看着特别娇俏讨喜。不过啊,她是她的好看,你们也有你们的好看,袁师姐是兰花那种好看,陈师妹像玫瑰一样……”
纪桐周一面听一面失笑,肉麻兮兮,花言巧语,谁教他的?他开口唤道:“景梧。”
几个小弟子一见是他来了,吓得个个缩头缩脑跪在地上,谁也不敢吭声。纪景梧更是慌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道:“师、师尊!弟子只是……”
纪桐周淡道:“五行基础仙法练完了吗?”
“回师尊的话,弟子已练完了,不敢懈怠。”
纪桐周瞥了一眼旁边的五只石人偶,上面的仙法波动说明这孩子确实没撒谎,他心中微微一松,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些:“你来星正馆已有五年,许久不曾回去看看,今日先回去略作收拾,午时随我回端涂一趟。”
纪景梧一听说可以回家,顿时面带喜色,一溜烟回弟子房收拾包袱去了。
越国王都端涂早已不是当年景象,如今这中土最大最强盛的国家,王都也比往日要大无数倍,山海两派相通已有四百年,不仅仅再限于修行门派之间的互动,凡人间也开始频繁互动,端涂随处可见东海式样的房屋,色泽鲜艳浮夸,楼层颇高,门前也都喜欢养两只凶猛的妖兽看门,再也不会有人对这景象大惊小怪。
英王府一如四百年前,还在原来的老位置,由于纪桐周的授意,王府既没扩张,也没改名,每个月不过叫来匠人精心修聋装裱,竭力维持它的原来模样。
纪景梧这是第二次来到传说中的英王府,这里在越国是比皇宫还要神圣的禁地,四百年来,就连进来的下人管事与修葺的匠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虽然纪桐周极少回来,可任何一位越国皇帝都绝不敢怠慢一丝。
其实这座英王府并不算多富丽堂皇,越国扩张后,皇宫也好行宫也好,甚至其他王爷的王府都建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气派,曾经叫人目瞪口呆的英王府,现今看来也就那样,纪景梧看了一会儿风景便有些乏味,因见这里许多婢女都十分貌美,他忍不住就想找这些美女姐姐们玩。
纪桐周望着岸边垂垂老矣的杨柳,眼前却浮现出当年它们青翠娇嫩时随风舞动的模样。他没有理会纪景梧,径自沿着石子小路向院落走去,四百年了,院中与曾经一丝无差,那雕栏玉砌,那干净的白砖,他见过几个少年在其上酩酊大醉,酣然入睡,他也见过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他默然伫立片刻,转身缓缓推开屋门,四处静望,勾着窗帘的已然换成了玉勾。白发的玄华仙人无言地看着这些似曾相识的风景,想起的却是色彩斑斓的年少时,他和几个人一起笑过,一起醉过,一起期盼过成就仙人惩恶扬善的未来。现在他们去哪儿了?
内室的景象更是维持得极为精心,甚至床铺被褥的颜色花纹都没变。纪桐周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也荒唐过,到后来英王府里的婢女们都成了白衣红花,个个皮肤雪白,眼眸灵动,管事们都是鬼灵精,看出他喜欢妙青那模样,暗地里将婢女们都换成了他喜欢的风格。
那一段荒淫不堪的岁月,结束在妙青难产而死的那个点。
第一百九十八章此心四
纪桐周最后没有能够见到自己未见天日的孩子,妙青的尸体被白布盖好,第二天便匆匆下葬了。
那时他坐在庭院中,望着身边一群白衣红花的妙龄女子,忽然觉得每个人都像妙青一样,而每个人又都不是她,看着他的眼神有微妙的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小的婢女,死前他根本没有注意,死后却时常记起她的一言一行。她有了身孕后望着自己的眼神,柔情似水,还有那些听起来琐碎无比唠叨无比的嘱咐,他已是仙人,她却总担心他着凉劳累,又怕他不耐烦,所以每次都细碎地交代。
她总说:“王爷虽然在旁人眼里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可在妙青眼中,还是不会照顾自己的男人。若是妙青有了什么意外,可不知那时有没有比妙青更能照顾王爷的人了。”想到这里,纪桐周便感到意兴阑珊,妙青下葬后,他便将王府中所有妙龄的婢女都撤去,一个人在屋内发了两天呆,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师父无正子来了。
虽说他已成就仙身,可无正子终究做过他师父,他对自己的关心也依旧如往日一般。得知缘由后,无正子大发了一场脾气,怒斥他草菅人命,仙凡之间本就不能孕育后代,修行者身体经过灵气的千锤百炼,早已与凡人不同,所以修行者间才会有道侣一说,不光是因为修行后寿命相当。
他不知道,可妙青一定知道,王府里每个人应当都知道,他们却什么也不说。怪不得妙青总是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怪不得管事们也时常怜悯地看着妙青。
他愧对这个女人,当年他理直气壮地质问兰雅郡主,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真正爱一个人的眼神,原来他得到过,可被他亲手放弃了。
后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回端涂,兰雅找过他无数次,最后一次她在星正馆门口守了几个月,终于等到了他。他虽然白发苍苍,却依旧是二十岁的容貌与体格,兰雅却已然是年近三十的女子模样。
她怔怔地看了他许久,这么多年,为了再见他一面,她一定每次都刻意装扮过,在没有见到他的时候,她或许不曾想过,曾经金童玉女般容貌相配的两人,竟会有了那么大的差异。年近三十的妇人做着少女打扮,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显得那么滑稽可笑。
兰雅当时便流泪了,捂着脸哽咽:“想不到,王爷还是这样青春常驻,兰雅却老了。”
天赋间的差异使得成仙后容貌也有了巨大的差异,那些要消耗数百年才能成仙的修行者大多面容沧桑,白发暗生,兰雅又是个素日里最注重容貌仪态的,或许见他之前她还想过像以前那样奉承他,陪伴他,甚至做他的道侣,可现在她无法承受这样的差异,哭得哽咽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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