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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
随行只有一个侍卫,就是在车边跑得乐颠乐颠的多吉,负责护卫的都是胤祥旗下亲兵,而胤禛特别派遣的随行“侍卫”是粘竿处的人,他们行踪诡秘,也不常做侍卫打扮而喜欢便衣,我心中认定了他们是“特务”,由衷预感到这次南行将十分、非常的不好玩。
清朝军队分八旗铁骑和汉军绿营,汉军绿营的地位当然远不如八旗军,而八旗军中最尊贵的又是“上三旗”下子弟兵。皇帝身边的侍卫除少数被皇帝特别擢拔的,如德楞泰和多吉,一贯严格从“上三旗”族中子弟选出,只有他们才能称做“亲军”,由御前大臣和领侍卫内大臣直接掌管,向来骄横有加,多吉刚进京受训时就时常被他们欺负。眼下有机会出京耀武扬威一番,他们个个摆足了架子,虽然有已封了将军的阿都泰严加约束,还是免不了呼喝冲撞,耍耍威风,特别那一身明黄镶红边平缎铠甲,在民间极其耀眼,百姓远远一看便知是镶黄旗下的“军爷”,避之不及。加上多吉这个在中原地区绝对罕见的小巨人,加上那群叫人瞧不透身份的神秘粘竿处侍卫……护卫的还是一辆猩红呢封得严严实实、四马并驱、由两名太监赶的大车……队伍刚出京城已经人人侧目,这就是胤禛的安全策略——太惹眼了,我连面也不敢露一个,更别说起玩心了。
每天严格按照时辰走预定行程,连进驿馆也要先封好路,挡好帷幕才能下车,几天就毫无悬念的忍到了江苏境内。李卫在苏北边境接到我,也不先去南京,而是一道直接南下,据说邬先生现在住在他家乡宁波附近的一座山中。
进了江苏,想象中的雀跃心情没有出现,反而畏缩起来。
十多年北上,三百多年时空,想象中,若能出去看上一眼,燕子矶固然维持着亘古的沉默,望着脚下长江奔流不息,只是长江上该有车流来往的长江大桥?鸡鸣寺依然香火鼎盛,只是不知那主持是何方古人?还有邬先生,他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并且信任、依靠的第一个人,他在我心中地位一如父兄,阔别多年,他会不会待我一样?还是……客气、有礼的保持距离?
我怕我不能承受那种同一地点,迥异时空的巨大落差,不敢往外看上一眼,“近乡情怯”,原来是最叫人惘然失落的心结。
高喜儿察言观色,大概以为我闷了,悄悄去找李卫商量,李卫唤停了队伍,过来请安,询问是否需要休息。看着他趴在地上,珊瑚顶子孔雀翎,光鲜的仙鹤补服,连忙叫人拉他上车说话,问他:“狗儿,你第一次当官儿回到江苏,去咱们家乡扬州看过没?那时候再回去,心里有些什么想头?”
冷不防被问到这个,他有点发愣:“什么想头?治理好地方,替皇上争气呗!”
“嗨!我不是代皇上问你话,就是找你聊聊。”
“哦!”他知道了我的意思,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咧嘴一笑:
“我第一次回去扬州,就把扬州人市上的人牙子、牙婆们都拖到扬州府衙门,统统赏了三十鞭子!哈哈……”
“真的?这倒是你的作风,呵呵……”突然想象一下,当时鸡飞狗跳的场景,李卫“快意恩仇”的表情,越想越好笑,掩着脸简直笑得停不下来。
“……谁叫他们那时候作践咱们几个呢,翠儿还说,要是坎儿在,一定还有花样整他们。”说得高兴,顺口提到坎儿也没停得下来,他有些不自然,赶紧又接着说道:“皇上也知道的,那时候就为这个,我还被参了一本,那些官儿说我是‘酷吏’,幸好皇上在康熙爷那里替奴才转圜才免了一罪,康熙爷还当笑话儿,笑了一场呢。”
坎儿说不定就在周围远远看着我们,想想,终究还是欣慰更多——胤禛被许多人解读为“残暴”的可惧面目后,藏着他炽热得把自己先灼痛了的强烈情感。
没有爱,哪有恨?他会如此痛恨一些事物、一些人,自然是因为他同样程度的热爱着一些东西。就像李卫,他对弱小的、被贩卖的孩子们感同身受的情感,让他产生了对人贩子的强烈憎恨。他们不是比那些麻木不仁,苟同于世的人可爱很多吗?
高喜儿很谨慎的建议我,外官和内眷同车是“不妥”的,于是李卫下车要了一匹马骑在车子旁,说说笑笑,时间果然很容易打发。后来一路都是如此,谁知李卫一分心,没发现已经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阻止,大队人马就已经冲进小村子。
听见李卫忙不迭的阻止,我还以为冲撞了村民或惊动了邬先生,一急之下干脆自己打起帘子往外瞧,这一瞧,就移不开眼睛了。
和北方明朗高远的风格迥异,这里天光水色都如同水彩画中,湿笔蕴染而成。时近傍晚,天色的浅蓝被抹上一层暖色橙黄,柔和俏丽的奇峰叠翠间,浅浅溪水在石头上碰撞成动人音符,田间阡陌,牛儿瞪着我们,远处小小村落上方,数道袅袅炊烟升入蓝天,消散不见。
“主子!您怎么自个儿下来了?”
“别大惊小怪嚷嚷,这又不比宫里,何必虚张声势?快别惊扰了乡民。”
我和胤禛计议过了,此行事先没有让邬先生知道,现在若贸然吵闹,就是大大的不敬了,我立刻打定主意,让阿都泰整肃亲军守在村外,粘竿处侍卫在村子四周设防,我带着身边的太监和宫女,只要多吉和李卫跟着去找先生。
赶走了吓人的军队之后,村中幼童好奇张望起来,浙皖的南方一带方言最难懂,不同村子之间口音已相异,总角小童叽叽喳喳小鸟一样可爱,说起教他们识字的先生,便雀跃带路。
沿路遇到尽是温良微笑的乡民,荆钗布裙的女子准备好了饭菜,在柴门前迎接劳作一天归来的男子,呼喊着自家孩子回家,看见我们,好奇而友好的躬身行礼然后远远避让。
孩子们指给我们不远山脚下一所古旧寺庙,我收住脚步,环视四周,深吸山谷间清香空气,心中却涌起淡淡遗憾:胤禛,还有胤祥,也许还有他们其他的兄弟,永远没有机会了解什么叫“人间烟火”——平凡,却安宁馨悦。
柴火清香远胜于殿堂上熏人的龙涎瑞脑……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桃花源中听稚子笑语,站到这里,我已经清楚的知道:邬先生再也不会回去胤禛身边了。
不知道为什么,再迈开步子时,心中反而轻松。寺庙是小小的、古老的木制建筑,屋前池塘荷花依然盛开,颜色叫人沉醉……
阻止了众人脚步,独自转到门前,简陋的室内,如来佛像被虔诚的村民擦得锃亮,它慈悲的低眉敛目,注视着在它佛龛前摆一张小桌子下棋的两个人:
性音和尚一点儿也没有变,皂衫芒鞋,摸着光头,拈着手中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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