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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满月的筵席上,奶娘讨好一样把小小的还带着奶味儿的孩子抱到他面前,连声夸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这般相像。奶娘要他抱一抱的时候,他摇摇头,笑道:“小婴孩软绵绵的,我不敢抱,怕摔着她。”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他若抱过她,只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摔死她。
想到这里,他越发笑得温柔,周围席上一干人无不说,看这兄妹,好生友爱。
他入府的第七年,在他十四岁的时候,皇上唯一的皇子满了七岁,正式进入皇家学馆学习,要找适龄的名门子弟伴读,符恒就在入选之列。
符国公府没有嫡子,又只有他这个年纪最小的“三公子”年龄适当,便送了他去伴读。
谁不知道这位皇子虽然还小,没封太子,却是皇帝膝下唯一的皇子,他的母亲虽然尚未封后,却早就是最尊贵的贵妃,主理六宫,那顶空悬多年的凤冠落到她头上,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这帝国理所当然的继承人,谁不想好好巴结?
去伴读的前夕,符恒的母亲紧紧抓着他万般叮嘱,说千万要讨好皇子,有了皇子做靠山,他就什么都不愁了。
听了这话,符恒没懂也没说话,他只是看着自己的母亲,才徒然发现,他原来已长高,比母亲还要高了。
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碧绿眼,芙蓉面,而那个给予他这些的女子,却在时光里渐渐老去,年华不再。
于是他心底泛起了恶毒的快慰和比这快慰更加恶毒的念头。
他轻轻掰开母亲的手,撩开下拜,只说了一句:“请母亲放心。”
然后他便离开去陪伴皇子了。
皇子叫元让,刚一落地就被抱出皇宫。据说是占卜出了卦象,说着孩子在皇宫里怕是养不大。皇帝疼惜着唯一的儿子,先在城内给他建了一个府邸,取名叫“甘露宫”,跟太子所住的“甘泉宫”就一字之差,但是饶是这样还是不行,灾病连连的。皇帝无奈之下,又在京都郊外给他营造了华丽无比的府邸,数百仆役,千余护卫,就守护着这样一个才七岁的孩子,等他慢慢长大,将军白发,宫女老衰。
学馆就设在皇子的府邸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七八名名门子弟选上了伴读,小的七八岁,大的十四五岁。等他到来的时候,因为他是荣阳名门第一符家的公子,在厅里候着的伴读们全都起身,恭敬行礼,逊他坐了上位。
然而,个个眼底尊敬之余都是鄙夷。
大家尊敬的是他“符”这个姓氏,鄙夷的是他不过是个庶出,没有明媒正娶、出身名门的母亲。
符恒只觉的好笑。
若他们知道他连符家这尊贵的血统都没有一丝一毫,他们会怎样?
他只有暗自冷笑、当仁不让地坐在了首座。
多么可笑,在这群眼里只有血统的人之间,唯一没有高贵血统的自己,却比其他人都尊贵。
多么可笑。
他们是在第二天才见到皇子元让的。
跟符恒预料中的不同,这位今年已经七岁的幌子娇憨稚气,圆润甜美,全然没有皇族子弟的颐指气使,反而如邻家小弟一般和蔼可亲。
所谓陪读,便是皇子读书,读好了,赏归皇子;读错了,责打跪罚全在他们身上。现在看见皇子,却不是想象中娇贵任性蛮不讲理的孩子,这一干伴读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暗想未来七八年,总算有个好伺候的主子。
只有符恒不这么想。
他看着那被锦绣衣衫包裹住的仿佛年画里金童一般可爱的太子,符恒心里慢慢地泛起了怨毒。
元让有一双驯顺宛如幼犬的眼睛。
那眼神干净、纯真,没有一丝阴霾,那是从未见过人间疾苦丑恶,从未见过催城风雪的孩子的眼睛。
皇宫是多么惨烈的地方,元让却有这样美丽清澈的眼睛,那么,他该是怎样被保护着?
他是被他的父亲母亲怎样当做珍宝来呵护宠爱,才会有这样的眼睛?
元让,天之独子,他天生有尊贵的血统,美丽的容貌,他被保护得天衣无缝,他从未见过人间疾苦,他看的是天下父慈子孝母和蔼,他听的是天下颂圣四海昌平。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有人会为了荣华富贵,杀掉自己的丈夫;也不知道有人会将与自己毫无仇怨、弱柳一般娇嫩的孩子按溺在莲花池里。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这样幸福。
于是,符恒觉得怨毒已经渗入骨髓,再也拔除不得。
于是,由他领头,一群贵族子弟向那个美丽的孩子跪拜叩首,他那张已开始显露出俊美的面孔雍容温和,让小小的皇子看傻了眼。
那宝座上耳朵孩子笨拙地向他伸出手,软软小小,带着孩童特有味道的指头小心地、谨慎地、仿佛触摸蝴蝶羽翼一般轻柔地抚上了他的眼睛。
“好美呢,绿色的眼睛,像水晶一样。”那孩子赞叹着,他微微一笑,低下头去,只轻轻说了一声,“殿下谬赞。”
伴读的工作是从第二天开始的。早上习文,下午习武,晚上是琴棋书画诸般才艺,只不过元让身子极不好,稍微动动吹吹风都会受风寒,习武便免去了,只是伴读们习练。
既然皇子不参加,教导的学士便不怎么理会这习武,一干人都去趋奉小小的皇子,至于教导武艺的师傅,生怕学武一个不小心就伤了这群未来的重臣们,巴不得他们不学,这七八名伴读便如散养的鸡鸭一般,随便他们了。
于是这下午就成了公然摸鱼的时间,到饿了时候去武场点了卯,然后便一哄而散。
只有符恒一个人忍着练习,无论刮风下雨,从不缺席。
他有什么资本不学?
他今天能站在这里学文习武,都是他父亲用鲜血换来的,他有什么资格偷懒?
于是,在小小的皇子下午休养、向窗外眺望的间隙,他便总能看到那俊美的少年流着汗,认认真真,一拳一脚,一刀一剑。
哪个孩子不好动?元让虽然乖觉听话,却也向往着出去玩耍。结果,在符恒初到元让府邸那年的中秋,元让终于逮着一个机会,在下午时分溜到了武场。
中秋团圆这天,府邸里从学士到伴读统统放了假回家去探望众人,只有符恒一个人说只留皇子在府邸,未免让他太寂寞,自愿流下陪伴。这一下感动了学士,直说他是忠臣。符恒面子上微笑着应了,心里却嗤笑,他不过是不想回去看到他娘那张脸罢了。
元让溜到他身边的时候,符恒正在扎马步。看到穿得圆滚滚、球一样的元让滚了过来,符恒立刻一把把他轻轻抱了起来。
七岁的孩子,瘦小得可怜,连他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抱起来。
攀着他的脖子,元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