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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时分,大雨转为稀稀落落的水滴,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泥土的气息。辟歧松开手,女子的身躯就软绵绵倒了下去,他抽出长剑,指着她的鼻尖,低声道:“抱歉。”
一听到这句话,锦夜自知闭气装死的办法无法再继续下去,强忍着腿上的伤痛翻身坐起,低泣道:“你能不杀我么?”手背在身后,她紧紧握着方才偷偷藏起来的花瓶碎片。
“你会说出去。”
锦夜拼命摇头:“我不会我不会,我今夜和我爹一起在街角摆摊,下雨了就回家了,压根没到这条街来!”
辟歧沉吟了半晌,仍是那一句:“抱歉。”
锦夜抹了抹泪水,轻声道:“我能再提一个要求么?”
或许因为这女子死到临头没有像其余的那几个那般歇斯底里,辟歧居然难得好心应允:“说吧。”
“我死了以后,能不能请你拖个口信给我爹,就说女儿不孝,不能再服侍他了……”语不成句,哽咽的断断续续,足以令听者动容。
辟歧偏过头,时间久得让锦夜以为他都要放她回家了。
“好,我答应你。”他的剑重新挪了回来。
那么好吧,背水一战。
锦夜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频率在持续加快……愈是这样,大脑却愈发莫名的冷静,她甚至精心预测了几个他的出剑招式,手在后头悄悄比划,考虑如何能让他瞬间丧失行动力。
“安心……上路吧。”辟歧终于出手。
剑锋冷冽,迎面而来。
锦夜只来得微微侧过半边身子,那异常锋利的剑刃贴着她的手臂,滑下深可见骨的伤痕。她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勉勉强强撑着手往后退,明知于事无补,依然不肯放弃。
辟歧瞅着她盈满复杂情绪的眼睛,犹豫了半晌。
就这么半晌,墙头就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长长黑布缠住女子的腰,利落将其卷走。
辟歧大跨步朝前追了两步,半途又逐渐放慢了速度。
长剑脱手,松松刺入泥地里。
口说不清,愈演愈混
子夜时分,天暗沉的可怕,漆黑如墨的夜色寻不到半点星光,就连月影都不知去向。寻常人家早已就寝,两旁的宅院均是一片沉静,偶有光亮透出的地方,也是那寻花问柳之巷。
风声如泣,吹得衣衫猎猎作响。他回头望望,触目所及的后巷寻不到半丝人影,这才稍微松懈下来放缓了脚步,对着怀中女子低声道:“大小姐。”
锦夜未曾答话,依旧闭着眸,呼吸绵长轻细。
阿楚略低下头,见她身上盖着的浅蓝外袍已被鲜血濡湿,而未被遮掩的手臂伤处依稀可见森森白骨,这种伤势即便换成男人恐怕都难以忍受,可她的表情看上去却毫无异常,安详模样如同睡着了一般……他叹口气,面上隐隐浮现愧疚之色,不忍再看,微微别开脸去:“你先忍忍,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话音刚落,胸口衣襟就遭人扯住,他很快愣在原地,不解道:“大小姐?”
“送我回客栈。”她语气淡淡,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阿楚咬牙:“不行,再不就医你这条手臂就要废了!”
“你真是奇怪的人。”锦夜倏然睁开眸,凉飕飕的盯着他:“方才既然刻意把我抛下,眼下又何必惺惺作态,你这般矛盾到底为了什么?我猜……以你的武功应付那里头的护卫应该绰绰有余,偏偏熬到最后一刻才来救我,是想多看一会儿好戏么?“
“大小姐是在埋怨我?”说话的同时他利落穿过几个小弄堂,方向明确,动作敏捷。
锦夜虚弱的微笑:“不,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失血过多造成的头晕愈来愈严重,她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阿楚。”
“我在。”
“你好像对京城很熟悉?”
闻言他哽住,半晌才含糊道:“幼时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日子,如今回来,倒也没发现什么大变化。”
“是么?”锦夜侧过头,轻声道:“知道那府邸里面住着什么大人物么?”
“我不知道。”阿楚对上她有些涣散的眼神,略略皱眉:“我只知道,大小姐还是不要同他那种人扯上关系才好。”
“他是哪种人?”
“……”
“你真不懂得说谎。”锦夜摇摇头,左手用力掐住藏在腰带处的那只翡翠玉扳指,慢慢的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有办法查出来。”
阿楚沉默,在心里苦笑,查出来又如何,你怎么斗得过他,而放眼全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斗得过他……
意识逐渐模糊,锦夜只觉身子疲惫到了极致,朦胧中听见略显粗鲁的敲门声,片刻过后又是骂骂咧咧的叫嚷,想必是因为医馆的人半夜莫名其妙被惊醒而恼怒不已。
阿楚陪着笑脸,也不啰嗦,出手便是大额银票,空出一手安抚的拍拍锦夜的肩:“你先睡吧,一切有我。”
“务必瞒着……我爹。”她只来得及说这一句,就彻底陷入了黑暗里.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傍晚,锦夜一睁眼便觉闷热难耐,时值盛夏,却有两床厚棉絮花被盖在身上,从脚底开始,一直拉到她的下颔处。
有三人背对她而立,中间的男子身材略微发福,此刻不断的擦汗,声音听来是显而易见的焦急:“都什么时辰了,大夫怎么还不来!”
“老爷别担心,就快来了。”语毕,初晴扭头恶狠狠瞪了阿楚一眼,昨晚在门外等了一宿,东方快泛白时才看到这家伙抱着一身狼狈的小姐回来,而且怎么问都不肯说实话,真是气死她了。
阿楚装作没看见那迎面而来的眼刀,兀自倒了杯茶递给苏起旺,劝道:“老爷,先坐下来喝杯水。”
“好……”苏起旺六神无主,走至木椅边咕咚咕咚灌下大杯凉茶,还没完全坐下就又站起来催促:“阿楚,你再去医馆一趟,看看那大夫到底在磨蹭些什么?”
正说着,门就被推开。
三人同时回头,但见来人约莫六十来岁,满头白发,双手空空,竟连药箱都未提。
阿楚微微一笑,从门边让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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