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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染白了他一眼,不答话,转身扶着白若臻坐直了身子,她纤细瘦弱的肩头甫一入手,她几乎便要心疼地要流下泪来。“姐……”软软地喊了声,生生压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的心思,她晃了晃手中拎着的保温瓶,试着笑得轻松而调皮,“我给你带了点鱼汤,熬得很淡的,喝一点好吗?”
那声“姐”蓦地在耳畔响起,白若臻生生打了个颤,恍惚竟觉是澄澄附在了耳畔,轻软而娇娇地喊出了那一声——姐……梦境中的一切与现实无法契合,扶着她肩头的那双属于成年女子的纤薄手掌更是清楚地昭示了她一个雪样清明的事实——她不是澄澄。心底渐渐酸疼了起来,是呵,她怎会忘记,澄澄早在她十二岁那年就……就不在了!可是,可是……她怔怔地望着面前青春洋溢的女孩,健康漂亮的脸蛋,黑白分明,透亮的就像星子一般的眼瞳,望着她时,是一如梦中那样的柔软缠绵。她恍惚地想着,倘若澄澄没有死,倘若澄澄还活着,现下也该是这样风华的年纪吧?她会像每个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活泼快乐,肆意张扬,她原该如此,她的生命怎样也不该生生停止在那一年的盛夏呵!
艾染并不知道她眼中忽起的伤痛与温柔是从何而来,却情不自禁地沉醉在了其中。悄悄地吞咽了一口,她无法抑制两颊渐升的温度,却又情知此刻怎样也不该发痴,只好借着低头打开手中的保温瓶,移开了胶着着的视线。
门突然被推开了,沈善泠站在门口。她其实并未走远,不过是在廊子尽头的窗口处站了会,远远地看到艾染进去,她很快也折返了回来。眼见白若臻一脸惨白地被艾染扶着,秦墨却是一副复杂难明的表情,她有些诧异,然而更多的却是对白若臻的担忧,忍不住问道:“若臻?”
艾染见她进来,忙站起身打了个招呼:“沈小姐,你好。”
沈善泠一眼便瞧见她怀中抱着的保温瓶,闻言笑道:“哎,艾小姐,你真是太有心了,我们若臻有你这个好邻居,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沈小姐你过奖了。”艾染淡淡地笑了笑,本是褒扬的话,可她听着却怎么也觉得有点不自在起来,仿佛是为着她话中那句“邻居”,她便果真只是被定位在了白若臻的邻居——这个远远不能满足她的位置上。她有些不快,亦有些不甘,转身看了看白若臻虚弱而疲惫的表情,然而一双湖水般澄澈的眸子却是软软地望着她,她心头一暖,“应该的,你还不知道,我昨天已经认了若臻姐姐当姐姐了,做妹妹的关心姐姐,不是这世上最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一番话说的既急且促,倒仿佛在刻意的强调,抑或宣告什么了。沈善泠挑了挑眉,有些诧异于这个新得的消息,一向清冷的若臻居然跟这个小丫头认了姐妹,还在是短短的三天不到的时间里?这倒是新鲜。她看着那小丫头很快敛眉,拧开盖子便取出便勺,忍不住道:“鸡汤?”
“鲫鱼汤。”艾染道,手上动作并没停,细细地舀了一勺汤汁凑近白若臻身前,轻声道:“姐,尝尝看好不好?”
沈善泠闻言更是心中一动,她见艾染带了汤来,只当她必然是弄了乌骨鸡汤一类的来给若臻补身子,谁料她竟然还知道若臻爱喝鱼汤远甚鸡汤,如此有心,这倒是令她不得不多留意这个孩子了。
白若臻却是将将醒过神来,眼见那勺ru白色的汤汁盈然勺中,香气浓而不腻,倒果真是如她所说的熬了很久的。她心下感动,抬眼又见她一脸期待地望着她,不忍拂逆她的好意,她伸手接过勺子轻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艾染也不与她强争,见她接了勺子去,她抱着瓶子又往前凑了凑,见她如她所愿地饮了一小口,微微舒展的眉头证明了她并不讨厌这汤。她心下欢喜,忍不住笑道:“多喝点,我放了甘草煮的,据说能美容呢,嘿嘿。”
她故作调皮的模样分明是在小心翼翼的讨好着自己,想让自己放松情绪,白若臻如何瞧不出来?虽是没有搭话,然而眼底却慢慢凝上了一点笑意,小口地饮着香浓的汤汁,由着艾染在她身前圆睁着一双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直到那眸光愈来愈灼热,愈来愈缠绵,完全将身旁的两人视若无物,饶是她一贯冷静,此刻也不由得有些尴尬,食不知味了起来。抿了抿手中的汤勺,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做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艾染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拒绝脸红,“……我喜欢看你吃东西。”
白若臻心头一动,一时有些恍惚,慢慢地将勺子搁了下去,脑中一个童稚的声音却渐次清晰,在她耳边辗转缠绵——
“澄澄,你快点吃,不然上学要迟到了。”
“不要。”
“……那你也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呀,你这样盯着我,我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嘻嘻,我就喜欢看着姐姐吃东西。”
“……为什么?”
“好看呗!”
“……”
“不想喝了么?”艾染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见她猝然蹙眉,勺子也放到了一边,忍不住劝道,“再喝点吧,就看在我辛辛苦苦熬了两个小时的份上好不好?”
白若臻怔怔地瞧着她,却是答非所问,鬼使神差地反问了一句:“为什么喜欢看着我吃东西?”
艾染一怔,有些赧然,然而眼见白若臻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心中多少有些欢喜。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她想也不想便笑道:“好看呗。”
好看呗!
那虽故作顽皮却分明透着丝丝羞赧的表情,那看似轻快却隐隐夹杂着悸动的语气,是那样熟悉,那样熟悉,熟悉到令她整颗心都忍不住揪疼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骤然探出的手掌在千钧一发之际生生僵在了空气中,她一阵惊骇,没错,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要抚上这个孩子的脸,喊出那声——
澄澄!
不可以!这是不可以的!她紧紧地攥住了手掌,拼命地说服着自己。澄澄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早在她十六岁那年,她便用着这人间天上最决绝的方法惩罚了她的软弱,她的离弃,让她的灵魂自那一夜起,永世都不得救赎。
要怎么忘记,要怎么忘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