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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是愈来愈凉了,每日晨起总会在窗棱上见到厚厚的一层的清霜。漠歌近些时候回来得倒是很勤快,三不五时地便要过来一趟,我只笑问他为何不在自家好好陪陪那个被他冷落了这许久的妻子,他却总是赧然一笑,只道:“我是奉了王爷的命来保护王妃的。”其实他便不说,我也隐隐能察觉到近些时候的异动,拓跋朔忙于对付早有异心的赫连昭,明说是帮了允祯,其实也是为了漠国,而他辗转在外,却不得不提防身边还有一位时时刻刻虎视眈眈的人,拓跋安。
皇帝日渐老迈,册立储君应是这一两年的事了,拓跋恭早已如同废人,而拓跋朔如今风头正劲,拓跋安自然不能安之若素,何况当今皇后可是他的亲母,又如何不想为他所谋?拓跋朔必是察觉到了什么,这才将漠歌调派了回来守在王府。我见漠歌总在王府呆着,便传人去将绣夜一起叫了过来,也省得他两头惦记,绣夜自然很是欢喜,然而漠歌却似另有心事,并不见欢喜之态,见到绣夜过来,不过淡淡交代她好好陪着我,余下便再无话可说。
我隐隐觉得他夫妻二人之间颇有古怪,当着漠歌的面不便多说,私下里问了绣夜漠歌待她如何,绣夜却是一径儿得说漠歌待她极好,要我不要担忧。她如此答我,我却还有何话好说?好在不管如何总有我替她作主,想来漠歌与她只是聚少离多,不甚熟稔,应该不会是有何情弊才是。
卫凌仍是每隔两日便要来为我问一次平安脉,一日我甫沐浴出来,静竹燃了暖烘烘的火炉,我便只穿了一件湘绣金丝采翟的碧色丝绵氅衣,腰腹间那浑圆的弧线衬在衣下便愈发明显。卫凌自取了锦垫在榻侧放好,见我缓缓躺了下去,他微微笑道:“王妃这才七个月不到的身子,可瞧着却似比寻常妇人八个月的还要大些呢。”
我本自闭目养着精神,听了他话不由微微一怔,“卫太医此话何意?本宫这身子可是……可是有何不妥?”
我已然有了七个月的身孕,倘若这时当腹中孩儿出了什么纰漏,我是断然承受不了的!我灼灼望着他,他却自顾自微阖了双眼仔细为我问起脉来,我心头惶急,不由镇声唤道:“卫凌!”
他这才睁开眼来,不慌不忙地收回手去,又将锦垫抽去放回一旁的药箱里。“臣方才为王妃问脉,脉象沉稳并无虚发,王妃勿要担忧。”他说着又仔细望了望我高高挺起的腹部,“至于王妃腹大异于常人……臣以为,恐为双生之兆!”
“你是说——”我猝然抬手,一旁搁着的包金小手炉便咕噜噜滚下榻去,绣夜忙俯身捡起重又塞入我手中,我顾不得握那手炉,一把便抓住了卫凌的手臂,镇声问道:“你是说本宫腹中所怀恐为双生之子?!”会么?双生之子?我满心激动几乎无法描摹,镇镇地盯着卫凌的面色,唯恐是我的误听或是他信口胡言。
我小指上戴着的玉质护甲嵌入了他的皮肉,他微微吃痛,然而却并不抽回手去,和缓了面色笑道:“臣不敢妄言,然而臣观王妃腹大异于常人,而左右亦不相称……七八成的把握总是有的,臣认为王妃腹中所怀应是双生之子,而且,是一男一女。”
我手上更添了几分气力狠狠一抓,瞬即便缩了回来,狂喜之下面色反倒是沉静了下来,只一颗心如擂鼓般疾厉跳着,几乎要跃出胸腔而去。一旁绣夜与静竹自是喜形于色,纷纷跪下祝道:“恭喜王妃!”
手臂有些控制不住地抖颤了起来,慢慢覆在柔软的腹上,我惊喜之下仍是极力唤回了些许理智,望着卫凌正色道:“既然是七八成的把握,此事……”
卫凌倒是个聪明人,见了我语焉不详的态度便即明白我意中所指,很快点头道:“王妃放心,臣断不会将此事说与他人知晓。”
卫凌走后,绣夜与静竹二人一边一个缠在我身边,反复只是嘻嘻而乐,绣夜拉住我手臂笑道:“这可当真是天大的喜事,说是小王爷不是,说是小宗姬不是,却原来是两个都有了!”
静竹笑道:“龙凤呈祥,王爷若是知道了,不知该多欢喜呢。”
我静静一笑,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对我的影响不可谓不巨大,然而此时此刻心中却是无边无际的坦然。我尝觉得,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我苏宓这一生所作任何自问于心无愧,老天爷若再薄待于我,亦实在是令人心寒。我尝失去自己的孩儿,可是如今我不单重又有了希望,老天将我失去的孩儿也偿还了给我!
平静的日子似乎总是过得很快,总记得幼年时听到的梨园唱曲,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姹紫嫣红开遍……只是如今我孑然一身,虽不是付与断壁残垣,却也是清冷自怜,无处可诉了。只不知如花美眷,是否敌得过似水流年?
拓跋朔仍是不曾回来,然而一日黄昏漠歌颇有些形貌匆忙地赶了过来,“请王妃移架上车。”
我正抱着一团绣案琢磨着从哪处下针为好,见他匆匆而来不由有些诧异,“作什么?”
漠歌沉吟了片刻,方道:“皇上近些时候身体稍有好转,便去了狩猎场行猎,然而谁料却在疾速奔驰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我一怔,登时抛开了手中的绣团镇声道:“这……可摔得厉害么?”
漠歌的脸色愈发沉重了起来,低声道:“具体情况属下并不清楚,现下整个宫里都是三王爷的人,莫说是要探知皇上的状况,只怕便是一只蝇子也是飞不进去的。”
他虽尽可能说得隐晦,然而我也听得明白了,皇上此次马上失足必然是与那拓跋安有关,他眼见拓跋朔手握兵权,此番又征战在外,只怕凯旋归来之时便是皇帝立储之日,终究是沉不住气了。如是想来,那拓跋安当真是阴狠毒辣,为了皇储之争竟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谋算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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